他受過的傷,次次都比這一回更兇險更疼痛。
那些痛,猶如他自小被餵食毒藥一般,一個人忍耐疼痛的能力也會隨之增長。一旦成了習慣,便不覺得難耐了。
“那便勞煩鹿大夫了。”燕淮笑道。
鹿孔點頭,一邊去開藥箱,一邊道:“世子這一回乃是運氣好,若不然,這一劍再斜些,便能刺到要害。”
而今雖只是劃破了筋肉,卻依舊模樣猙獰可怖,顯見當時情況的兇險。
燕淮一手拄在下巴上,面上的笑意帶著些許古怪的漫不經心。他徐徐道:“一劍換一命,已是極值。”
對方只是傷了他一劍,他卻已經要了對方的命。
真論起來。的確是他划算得多了。
但這樣的論調聽在鹿孔跟雲詹先生耳中,便不由叫人覺得心驚。
哪有人,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雲詹先生回憶著自己昔日追隨過的人,忽然間覺得他們像極,說話的口氣也帶著幾分似乎與生俱來的相似。可他不敢肯定,自己的懷疑有沒有道理,又是不是真的。畢竟那些事。已然是十數年前的事,早早被歲月長河湮沒,難以尋覓蹤跡。
他讓冬至去私下裡調查燕淮。最後收到的訊息,卻只是寥寥,也因此冬至很快便將訊息送了回來。
數年前,如今已故去的成國公燕景在誰也沒有察覺的時候。一意孤行悄悄送了幼子出京。從此世子燕淮人間蒸發,誰也沒有見過他。
但隨著謝姝寧一道從敦煌回京的冬至卻知道,那麼多年來,世子燕淮就藏在遙遠的大漠裡。
他們走著同一條路到了于闐古城,又先後回了京,這件事絕不會有假。
雲詹先生知道了這樣的訊息後,很是悵然。
漠北的事,有了蹤跡若真的要查。順藤摸瓜也總會調查清楚的。可眼下時間緊迫,光派人前去漠北又或是手書一封送往敦煌。拜託如今已是敦煌城主的宋延昭調查,一來一去亦要花費不少時間。
他們都等不及。
這些事,便只能暫且先擱下。
這些事亦不是真正叫雲詹先生心生疑惑的關竅所在,真正叫他心驚的是,世子燕淮的生母乃是萬家的大小姐。
因大萬氏去的早,許多後來京都的人幾乎都要將她給遺忘了,只知燕家同萬家的姻親關係,是經由小萬氏跟燕景的婚事搭的橋。
然而云詹先生卻知道大萬氏……
他又特地讓冬至去反覆將燕淮的生辰八字核實清楚,最終才敢心驚膽戰地加深心中的懷疑。
“揀了最好的藥用。”雲詹先生不敢盯著燕淮腰間的傷口看,飛快收回視線,衝鹿孔叮嚀了句。
鹿孔是跟著謝姝寧來的田莊,所以帶上的藥多半都是專供她用的。深閨少女,輕易也不會在身上留下刀劍之傷,但鹿孔為了以防萬一,仍帶上了些許金創藥。
這些藥,亦是他私下裡親自調配的,是外頭難尋的好東西。
故而云詹先生的話一說完,鹿孔便應聲從藥箱裡取出了一個藍釉的小小瓷瓶。
這瓶子還是早前他兒子豆豆被月白領著去瀟湘館同謝姝寧請安,一時貪玩抓在了手裡再不肯鬆開,才叫謝姝寧笑吟吟送了豆豆玩的。
聽說,單這麼一個小瓷瓶,便值十金。
裡頭原是裝著花露的,用光了洗淨了,香氣仍幽幽殘存著。
鹿孔當著眾人的面將瓶子開啟來,道:“世子這些日子切記不要沾水,葷腥亦要忌口。”
說著話,他拿著裝著藥粉的瓷瓶走上前去,還未靠近燕淮,便被吉祥橫臂給攔住了。
“這是什麼藥?”吉祥皺眉。
鹿孔臉色微紅:“是在下親自配的金創藥。”
吉祥不悅,語氣中滿滿都是不信任:“你親自配的藥?”說完,他旋即問燕淮,“世子,依屬下看,這藥還是待回去再敷為好。”
天知道,這群人會不會又出什麼么蛾子。
燕淮不懼毒,但並不代表就沒有別的法子能害他。吉祥經過自己的事,對雲詹先生幾人很不放心,即便眼前的大夫生了副極良善的模樣,亦叫他放心不下。
誰知燕淮並沒有贊同他的提議,只微微搖了搖頭便讓鹿孔上藥:“鹿大夫是江南人?”
即便鹿孔在京都娶妻生子,生根落地,但他談吐間卻仍帶著些微江南吳儂軟語的意味。
鹿孔應是,“生於江南,長於江南,直至幾年前才入的京。”
餘音嫋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