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片刻,她便已經見到了冬至跟吉祥的身影。
趕了一夜的路,誰都沒有睡,但一個個的面上緊張擔憂之色難掩,疲憊之色反倒不顯。
她一進門,吉祥便站了起來,胡亂行了一禮。
謝姝寧立即問道:“嫻姐兒可知道了?”
吉祥搖頭:“沒敢讓大小姐知道。”
謝姝寧原本還怕自己叮囑晚了,好在那邊守著的人也都是知事的,並不曾洩露給燕嫻知曉。她心下微定,但只要一想起那份訃告,心裡便依舊酸澀難忍。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謝姝寧忍了又忍,終於將壓抑住了滿心的躁動,無聲地透了一口氣,冷靜地道,“不是說只是個尋常差事,錦衣衛那邊甚至只派了他一人去,除了路途遠些,其餘都簡單得很,怎麼會……”
話說到後頭,她的語氣仍情不自禁地變了變,面上的神色也難看了起來。
她已派人去打探過訊息,論理根本不可能會是什麼要命的大事才是。
吉祥聽著,忽然看她一眼,規規矩矩行了個不同於方才的大禮,低聲道:“主上曾說過,若他有朝一日出了意外,便命我等聽命於您。”
“什麼?”謝姝寧唬了一跳。
她哪裡知道,這話是一月前,燕淮才同吉祥說起的。
一月前春寒才剛剛完全退去,京都的天驀地便熱了許多,眾人才收起了薄薄的夾襖,換上了春衫。
那一日,吉祥的左手劍練到了艱澀之處,久無進展,只得去尋燕淮商議。燕淮在天機營待過多年,又是天生在武學上頗具慧根,易有造詣之人。他雖不及吉祥年長,但偶爾指點幾句,卻都是精到之點。
吉祥一進庭院,便見他仰面躺在樹下的躺椅上,面上蓋著本兵書,似睡了過去。
他往前走了兩步,燕淮忽然出了聲。
草叢裡的蛐蛐伏在翠綠的葉片上,一動也不動。
他也就如同那隻蛐蛐似的,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聽著主子的話。
燕淮當時的語氣裡有著難以言喻的惆悵,他說:“鐵血盟跟隨歷代成國公,但若有朝一日我忽然去了,世子卻還年幼做不了主,爾等必聽夫人之命行事……”
那個時候,他一定是想起了自己幼年時經歷過的生活,又或是想起了自己英年早逝的父親。
歷代成國公,似乎的確都不大長命。
他話中的“夫人”,吉祥自然知道指的是誰。
但他說這話時,打算的是最壞的情況,也是多年後的事。
那時,他對她,勢在必得。
即便宋氏有異議不答應,他也會想盡法子叫宋氏答應。
吉祥也好,如意也罷,都已只等著府裡多個他們熟悉的女主人。
可誰知,他尚未娶妻,便先歿了。
吉祥面上不多顯,心中卻早已慌亂無措,見到謝姝寧的這一刻,他心裡卻忽然鎮定了許多。他不相信燕淮的事只是個意外,受傷驚馬墜崖,因而喪命,叫他如何願意相信?
他眼下,需要有個人商議。
謝姝寧最穩妥,也最合適。他家主子看中的人,不會錯。
他靜靜地道:“主上一早備好了庚帖……”
謝姝寧聞言,忽然想起那天夜裡他薄帶酒意的那個吻。
她腳下一軟,禁不住往後退了一步。
難怪……難怪她說要南下時,他的面色那般古怪……
可她所知的燕淮,若真如吉祥所言,又焉會是個因為她決意南下便暗自放棄的人?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裡驀地多了兩分冽然,沉聲道:“屍首可已看過?”
吉祥面色微變,道:“摔得面目全非,無法辨認。”
“也就是說,只憑借衣飾物件,便確認了此事?”謝姝寧心中微動,“而今屍首身在何處?”
吉祥嘆口氣:“在東廠。”頓了頓,他緊接著解釋,“東廠有最好的仵作。”
既需驗屍,自然少不得好仵作。
謝姝寧明白這個道理,但聽到東廠二字,仍情不自禁地蹙了蹙眉。
先是萬幾道的事出了紕漏,隨即沒過多久就傳來燕淮的死訊,這一切的一切,都不對勁得很。吉祥不願意相信死的人是燕淮,謝姝寧自然也不願相信。可一旦這裡頭真叫汪仁插了手,那就沒準了。
她心驚肉跳地想著,匆匆道:“我親自去一趟東廠,不論如何,總要自己看上一眼,才能安心。”
是與不是,總要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