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不為自己是地下世界的人而感到自卑,當然也不會因為自己是混混而驕傲,因為他認為這都是一個人的命數。
老話說龍生九種,各不相同,既然命運要安排他活在地下世界,他坦然面對就是了,地下世界裡不是隻有殺戮與黃賭毒,也有人性與溫情,地下世界的人並不是草木,他們也有情感,他們也有自己的精神斥求。
顯然,馬義就是地下世界裡的楷模。
“馬哥……”阿豹一陣哽咽。
馬義驚訝地抬起頭,“你怎麼了阿豹?”
阿豹收起差點失控的情緒,“馬哥,阿平臨走的時候,讓我代他向你表示感謝,感謝你不殺之恩。他說他回鄉了,從此不再來城市混了,既使在老家當一個貧窮的農民,也不再到城市裡做混混。”
“其實到城裡不一定就要當混混呀,我們也可以找其他工作,對不對?”馬義表示不能理解。
“話雖然如此,可是象我們這些人,一沒文化,二沒技術,在城市裡能找到的工作,除了進工廠坐流水線,就是到工地搬磚、疏能下水道之類的活。坐流水線辛苦不說,工資還低,更不自由,上廁所尿尿都得報告掛牌,象我們這些從小就野慣的人,哪裡受得了這種束縛?再說搬磚、通下水道這些活吧,一天十幾個小時的高強度工作,也不是任誰都吃得消的……”
馬義無語,因為他覺得阿豹說的是對的,可是他又覺得哪裡有不對。
至於是什麼不對,他又說不清楚。
幸好阿豹很快就醒悟自己的吐槽其實一點意思都沒有,所以他果斷打住,然後他就想起另一件事,不過這事有點難以啟齒,馬義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於是問道:“阿豹,你還有什麼事?”
“馬哥,其實,也不算什麼事。”阿豹說道。他撓頭,似在有意躲閃馬義的目光。
“莫非與我有關?”馬義被他勾起好奇心。
“這個……”阿豹仍然猶豫。
馬義很意外,他沒覺得自己有什麼事,不可以痛痛快快說出來的。
“快說,大老爺們,墨墨跡跡的幾個意思啊?”
“馬哥,那個……誰,嗯,菊子,你還記得嗎?”阿豹膽怯地看了馬義一眼。
馬義心裡“格登”跳了一下,菊子是自己青梅竹馬的初戀,怎麼可能會忘記她呢?但他不說話,定定地望著阿豹。
阿豹吞嚥一口口水,“早上,我聽一個兄弟說,她死了。”
死了?馬義倒不覺得這個訊息意外,因為上次見她,他就發現她已經毫無生機,死只是時間的問題。
可是,她畢竟是自己愛過的人,還是同鄉,所以聽到她死亡的訊息,馬義的心還是會一陣痛。不過他心痛,不是心痛菊子,因為她已經是成年人,她已經可以為自己作出的任何選擇負責,她現在的人生路,是她自己選的,沒有人強迫她。
老話說天作孽猶可救,自做孽不可活。
他心痛的,是他們那一段愛情,它雖然青澀、貧窮,可是曾經溫馨、幸福,可惜卻被菊子親手毀滅了。
只有美好的東西被毀滅了,才會讓人痛苦。
阿豹眼看馬義臉色陰晴不定,不由後悔自己一時嘴沒把住門,將這破事告訴馬義,“馬哥,對不起啊,我不應該告訴你。”
馬義回過神,淡淡地笑,“話不能這麼說啊,畢竟我們還是老鄉。阿豹,現在她在哪?”
“聽說被拉到殯義館了,等家屬來,就火化。”
“估計她家屬不會來了啦。阿豹,你派一個兄弟去,送一個花圈,然後給她在殯義館租一個冰櫃什麼的,先放著吧。”
“馬哥……”
“去吧。”馬義擺擺手,“記住,千萬別讓路雲她們任何一個人知道。”
阿豹點頭,“馬哥,我明白,我親自去吧。”
“也好。”馬義說道。
阿豹走了,馬義望著空蕩蕩的辦公室,莫名其妙就產生一種虛空感,彷彿這個辦公室無限大,而自己,則無限渺小。他拿出電話,撥出去,“媽,你和爸爸還好吧?”他本來是想告訴媽媽關於關於阿菊的死訊的,但是他瞬間又改主意了。菊子一家曾經因為自己,給父母帶來了一些遺憾,或者說是侮辱,父母心裡肯定有疙瘩,他不想再在他們面前提起菊子這個人。
“好啊,好著呢。兒子,咱家的房子建好了,有時間你和你媳婦回來看看唄?”媽媽在電話說道,聽得出來,媽媽心情非常好,也充滿驕傲,為自己兒子出人頭地而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