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問道,“安素的手可好了些?”
宋嬤嬤搖頭:“手腫的老高,約摸要大半個月才能好。就是周姨娘精神有些恍惚,五姑娘沒哭,做孃的都快哭瞎了,看著就覺難過。”
沈氏輕嘆,周姨娘這擔心的,不但是女兒,還牽扯到了今日被關在柴房的事。兩件傷心事加一起,性子再擰的人也得哭吧:“阿蕊今日說的話倒是太過分了,無論如何,也該考慮考慮大嫂痛失愛子的事,挑什麼時候不好,偏在這頭七。鬧的家裡雞犬不寧,合該被二爺罰,只是苦了幾個孩子。”
宋嬤嬤也應聲:“雖說奴婢是個下人不該這麼說,可不吐不快,這話也只敢在太太面前說說。大太太素日裡便疑神疑鬼,總覺我們欺負他們,但二爺從未薄待過。二太太管著家裡賬務,每月他們用的比二房還要好,還要多,可二太太從未道明。這事在奴婢看來,也是各自有錯,若周姨娘這話擱在幾個月前說,也無妨。只是在這頭七說,周姨娘也是有錯的。”
沈氏又重嘆一氣:“這事兩邊都有錯。阿蕊不該逞口舌之快,是該收收性子了,否則日後只會給李家添亂。”
宋嬤嬤小心問道:“既然太太覺得周姨娘確實是錯了,那為何還要扣住韓家人?還要拜託周老爺出面?”
沈氏說道:“我身為二房主母,事事以二房利益為先。即便大嫂應得同情,要顧及她的情緒。但為了二房名譽和睦,我也唯有如此。唉,就當是我對不起韓家人吧。”
宋嬤嬤聽的心中一動,忙說道:“二太太此事無錯。”
沈氏默了片刻,才淡聲:“作為妻子,我自認無錯。作為一個人和弟妹,卻是違背了道義。只是……若這事重來,我仍會如此。”
宋嬤嬤微嘆一氣,只覺太太的處事手段都是實打實為了二房,若是有人要侵犯二房利益,平日裡的柔弱便瞬間散去,化作石壁,將李家護的好好的,即便自己受傷,也不會退讓。即便違背了道德,只要李家好,她要護著的人好,她被人指責無情無義,也毫不在乎。
這樣的人,卻讓她從心底認定了這主子。
周老爺堵得住韓家的悠悠眾口,卻是管不了李家的事。
沈氏的頭痛剛好些,又有人踉蹌來報,說老太太讓人抓了李瑾良去祖祠,要家法伺候。她聽的眼前黑了黑,也禁不住氣道:“這事可有完沒!”
宋嬤嬤扶著她過去,心裡也埋怨著李老太這罰是該罰的,但未免太急,又得鬧的家裡雞犬不寧。
到了祖祠,便聽見李老太在訓話。沈氏急急進了裡頭,站在李仲揚一旁,見黃嬤嬤手裡捧著雞毛撣子朝自己示意,心下立刻覺得今晚的事要嚴重了。
李瑾良跪在蒲團上,面上還有傷,剛裹了紗布,神色不卑不亢,脊背直挺,一句話也不辯駁。
韓氏攬著安陽,見李老太也只是在罵,沒有要替她討回公道的意思,哭的淒涼:“母親大人,您一定要為我們做主。若這次再不嚴懲,日後怕家裡的下人都敢欺負我們母子三人了。”
周姨娘輕輕冷笑,神色漠然:“做人做成如此,就連街邊的乞丐也瞧不起你們。在別人家裡還招搖過市,不知收斂,死了都活該。”
韓氏聽的一愣,沈氏怔松片刻低斥:“阿蕊!”
李瑾賀掄起拳頭要揍周姨娘,李瑾良立刻跳起,攔了他,喝聲:“在祖宗面前你也要如此張狂嗎!”
韓氏冷笑:“到底是誰囂張,這麼以下犯上真的不是給祖上抹黑?妾便是奴,子女也是奴。打死奴僕連律法都不管,就算活活打死你,也不為過。”
沈氏皺眉:“大嫂,這話未免說得太過。”
周姨娘拉住李瑾良的手,眸中神采全無,已是萬念俱灰的模樣,話一出,淚便落了:“尚明,是娘錯了,娘當初不該任性嫁進李家,讓你受一世冷眼。跟娘回你外公家,做個大少爺,再無人會欺負你。”
李瑾良愣神:“娘……”
沈氏也忙上前要勸,李老太只當她說氣話,拿了雞毛撣子抽在周姨娘身上:“我李家也容不得你這目無尊長的人,你周家富可敵國又如何,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如此造次,留不得。”
李瑾良攔在前頭,擋著那撣子:“祖母!姨娘沒有做錯什麼,即便她真錯了,也是為了我和妹妹。和堂哥動手的是我,祖母打我吧。”
李老太素來不喜歡周姨娘 ,也不喜這孫兒,手上氣力未減。周姨娘想護住兒子,背上捱了幾鞭,哪裡受得了,疼的眼淚直落。母子跪著想護住對方,只覺天地間都晦暗無光,剝奪了全部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