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館房間裡對我說道,‘不,我們彼此寬恕吧。但是我們不能原諒他;可沒有他,你瞧我們之間成什麼樣子了。’”‘這只是因為我們現在很疲憊,而且一切都令人沮喪……’我對她,也是對自己說道,因為在這世界上再也沒有別的人可以交談了。
“‘啊,是的。可這種情況必須結束。我告訴你,我漸漸開始明白,從一開始我們就全做錯了。我們必須繞過維也納。我們需要我們自己的語言和自己人。我現在想直接去巴黎。’”
第三章 第一節
“我想,正是巴黎這兩個字眼突然給我帶來了異乎尋常的喜悅,給了我那樣一種連我自己都驚訝的近似於幸福的解脫感。那時,我不僅可以感覺到而且已經完全沉浸於其中,幾乎意識不到它的存在。
“我不知道你能否理解那意味著什麼,反正此刻我已無法用語言來表達了,因為現在的巴黎和當時的巴黎對我來說意義大不相同。在那些日子,在那種時候;即便是現在想到它,我也仍能感覺到某種近似那幸福感的東西。而且我現在比過去更有理由說幸福是我永遠無法瞭解或者永遠也不配去了解的東西。我並不是十分貪戀幸福的人,然而巴黎這兩個字眼讓我感覺到了幸福。
“世俗的美常令我頭疼,然而世俗的奢華卻能使我內心充滿那種我曾在地中海那樣無望地感受過的渴望。可是巴黎,巴黎把我和她的心拉近了,使我因此全然忘記了自我,忘記了那該死的點綴在凡人面板和衣物下的極不可思議的怪物。巴黎比任何許諾都更令人傾倒、令人寬慰而且值得回報。
“新奧爾良之母是最先懂得那一點的;正是她賦予了新奧爾良以生命力以及那裡的芸芸眾生,而那正是新奧爾良那麼長時間以來一直試圖擁有的。可是,儘管新奧爾良很美麗而且極熱鬧,但卻是不堪一擊的虛弱。那裡有某種永遠野蠻而原始的東西,從裡到外都威脅著外來的複雜生活。無論是那些木屋街巷中的方寸之地,還是擁擠的西班牙住宅上的一磚一瓦,全都購自那將永遠包圍並隨時要吞沒這座城市的兇猛的荒野之地。颶風、洪水、熱病、瘟疫以及路易斯安那州自身氣候的潮溼,無休無止地在每個木板屋和石屋門前肆虐。所以,在那些苦掙苦熬的平民百姓眼裡,新奧爾良總像是他們想象中的一個夢,一個時刻被一種意識不到的卻很頑強的集體意志所完全操縱的夢。
“可巴黎,巴黎是一個完完全全屬於她自己的世界,歷史悠久,源遠流長。因此,她看上去似乎還處於拿破崙三世的時代,高聳的建築物、宏偉的大教堂、寬闊的林蔭大道以及古老迂迴的中世紀街巷。這一切猶如大自然自身一樣無邊無際,不可摧毀。所有的一切都被她包容,被她那些擠滿美術館、劇院及咖啡廳的快樂而沉醉的大眾所包容,並且從中不斷誕生出天才和聖人、哲學和戰爭,還有輕浮和藝術。這樣看來,即便她身外的整個世界都將淪陷於黑暗中,那些美好的、美麗的和精華的東西仍能在那裡綻放出最美的花朵,甚至連那些美化並護佑她的街巷兩邊的偉岸樹木也與她很和諧,而且美麗寬闊的塞納河也蜿蜒地流過她的心臟。所以,由血液和意識形成的那片土地不再僅僅是土地,它成了巴黎。
“我們復活了。我們墜入了愛河,而且,經過了那些在東歐流浪的絕望夜晚之後,我是那樣地欣喜,所以,等克勞迪婭把我們搬進嘉布遣大道的聖加布裡埃爾旅館時,我便完全被它折服了。據說那是歐洲最大的旅館之一,它那極寬敞的房間使我們記憶中老鎮的房子相形見絀,而且同時使人聯想到一種很舒服的氣派。我們將住進最好的一套房間,窗戶全都朝著有氣燈的林蔭大道。傍晚時分,林蔭大道的瀝青人行道上全是些散步的人們,還有川流不息的馬車,載著盛裝的女士們和先生們,駛向杜伊勒利宮的歌劇院或喜劇院、芭蕾舞劇院、戲劇院、舞廳以及宴會廳。
“克勞迪婭溫和而有條理地向我講述著花銷的種種緣由,可我能看出她對凡是定購物品均需經我點頭這一點已經開始不耐煩了,那樣對她來說很累。她說,飯店不聲不響地給我們以絕對的自由,使我們夜間活動的習慣不會在歐洲遊客的連續報道中曝光;派不知名的員工絲毫不差地料理我們的房間,而我們就得為自己這樣的隱私和安全付出鉅款。可事情遠非如此,她購物還有另一種狂熱的目的。
“‘這是我的天下,’她坐在露天陽臺前的一張小天鵝絨椅子上向我解釋道,兩眼看著飯店門前那些一輛接一輛停放著的長長一排布魯厄姆車①。‘我一定要為所欲為。’她說道,像是在自言自語。於是,一切也就如其所願了:極漂亮的玫瑰色和金黃色的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