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因為他們都知道,這個在死前連自己孩子的名字都來不及交待得女子,今生再也不可能以任何形式回到自己的故鄉去了。
一個隱蔽安靜的墓地,是他們僅能為她做到的事情之一。
草草築起的墳塋光禿禿的,為了不引人注目,既沒有辦法樹立墓碑,也沒有辦法留下任何標誌。薩拉查用沼澤裡那些他本來視若珍寶的蒲茵草編了一個簡陋的花環,放在了米娜的墳頭上。
“作為一個巫師,這也許比任何鮮花都更適合她。”穿著黑袍的男巫這麼著,低頭看了看懷中已經睡過去的孩子。
4個月大的孩子,重量還不如一隻剛斷奶的小貓,抱在懷裡幾乎像羽毛一樣輕盈。
也像羽毛一樣脆弱。
“你現在打算怎麼辦?”上條問。
“帶他走。”薩拉查輕柔的撫過孩子頭頂柔軟的胎髮,聲音卻冷冷的,“我今天只是來摘蒲茵草的,我和我的同伴暫時落腳的地方離這裡不遠。”
說完,他看了上條一眼,“你呢?你不是歐洲人。”
“是,我從東方來。今天剛到。”上條並不打算隱瞞,畢竟他那張純東方系的面孔在這個時代非常顯眼,“我來找一樣東西,我家族的記載顯示它在這裡。”
頓了頓,他繼續說道:“不過我沒有想到這裡是這個樣子的。”
知道歷史是一回事,親身經歷又是另一回事。即使在馬爾福家的藏書上看到過類似的記載,但是直到剛才,他才真正瞭解了,獵巫運動對於這個時代的巫師意味著什麼。
那些從這個時代活下來,將歷史傳遞給後代的純血家族怎麼能不憎恨?
“沒想到?……啊……幾百年前我們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子的!”薩拉查的聲音如夜色一樣低沉陰冷,“梅林協助亞瑟王登上了王座,而現在,那些信奉了他們那個不存在的神的麻瓜,卻開始著迷於將我們綁上火刑柱!”
“因為我們邪惡?”他的嘴角彎出了扭曲的弧度,一度被壓抑下去了的血色再次泛起在那雙淺灰色的眸子裡,“踐踏了我們的家園,焚燒了我們的村莊,殺死了我們的兄弟姐妹……邪惡的究竟是誰?”
“……尊重我的,我必重看他;藐視我的,他必被輕視。恨我的,我必追討他的罪,自父及子,直至三四代……”(1*)上條也冷笑了一下,“這是那些人所信仰的神說的話……”
“‘自父及子,直至三四代’嗎?”薩拉查摟著孩子的手微微一緊,但他立刻就剋制自己放鬆了下來,以免驚醒沉睡的孩子。看著上條鏡片後同樣冷然的黑眸,他冷冷的笑了起來,本就血色不佳的臉色更加蒼白,眼中如同燃燒著冰做成的火焰。
“如果這就是他們想要的話,他們的確成功了。”
還在襁褓中就失去了母親的孩子,這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但是他們不會一直這樣成功下去的不是嗎?”上條抬手扶了扶眼鏡,薩拉查的眼神他並不陌生,在上輩子那個不甚平靜的世界裡,他曾在無數人眼中看到過相似的火焰。
愛無法疊加,仇恨卻可以累積。
“我們擁有魔力,我們擁有驕傲,我們並不掠奪什麼,但同樣,沒有人可以這樣從我們手中奪取一切。”
以信仰為幌子,以恐懼為根源,堂皇的名號下內裡不過是為了排除異己的殺戮。比起這樣的行為,就連流星街那些為了活下去而相互殘殺的場面,都要來得可愛許多。
“……沒錯。”咀嚼著上條的話語,薩拉查眼中的火焰漸漸平息了下去,但那不是消失,只是轉化為了某種更深沉,更堅毅的情緒。他深深地看著這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突然問道:“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
他沒有忘記這個男人剛才那毫不猶豫地出手,他強大的魔力和態度都清楚地表明瞭他的立場。他幫助了自己,即使自己並不是真的需要。
但是他現在需要了。為了巫師的血脈,為了第一個,第二個,甚至是第一百個如同懷中的孩子一樣的孤兒,他現在,需要一切可以成為助力的力量。
巫師不能被屠殺,不能被滅亡。
“……我不知道你在找什麼,但我認為,在這裡,你會需要一些幫助的。”薩拉查說著,聲音冷靜而低沉,“同樣,我想你也會幫助我的,不是嗎?”
無論你是不是英國人,在此之前,你和我一樣,是個巫師。
“……我沒有拒絕的理由。”感受著他說出來的,和沒有說出來的話語,上條的唇角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