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先生!嗨,埃塞爾小姐!”麥爾不得不驚歎於他們的勇氣。從公園的東南邊走到商業街有四分之一公里那麼遠。會經過凡士林巷,蕩婦步行道,就是不可能有這個“大道”,或那個“大道”,或者好聽些的街名。骯髒的字眼兒,他能從他父親洪亮的迴旋的聲音裡聽到這些。他說著“本人是魯本·布林斯坦,請允許我介紹我這不才的助手,上帝”的聲音。莉蓮說麥爾的聲音很現代,是和電影明星的模樣相配的那種聲音。你父親則代表著過去的年代,她說。
如果莉蓮在這裡——當然,莉蓮不會出現在這裡。如果這是另外一條人行道,他會挽起她的胳膊,坦然自若。他們可以在一個星期日的午後漫無目的地從公園裡穿過,他會帶她去某個地方,他們會吃冰淇淋。在最初的一次約會中,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給她買冰淇淋吃。與冰淇淋有關的某種東西總會讓每個不經世的小姑娘著迷。她吃椰子味的,驚喜得睜圓了眼睛;她吃菠蘿味的,開心地笑了;他把一大勺雙層巧克力味冰淇淋送到她的舌頭上,她閉上眼發出享受的聲音,這讓麥爾想到如果在床上有冰淇淋說不定莉蓮會讓他興奮起來。和莉蓮在一起時,他是麥爾·布林斯坦,第二大街的歌劇界偶像——一些晚上是歡鬧的喜劇,另一些晚上是令人心碎的悲劇,女人們捧著鮮花還有其他一些東西在每場演出結束後等候在門口。現在的他不是那個時候的他。
當他二十二歲時,魯本對他說,跟我去趟城郊吧。他們來到時代廣場,在那兒他父親朝最漂亮的妓女掀了掀帽子,向從身邊經過的同性戀男子露出淺淡的微笑,對那些在荷拉德廣場兜售自己的小阿飛們投去滿懷遺憾的一瞥。“他們活得不容易啊,”他說,“也許有人給你錢,也許有人會敲碎你的腦袋。沒人幫他們,他們反過來也一樣,沒那麼善良。他們可能會把錢偷走,或者更過分。女的也是一樣。”在湯普森餐館吃飯時,麥爾盯著一個塗了藍色眼影的男人,只見他探過身去給坐在旁邊的男人整了整領結,領結擺正了之後,藍眼影又拍了拍另一個男人的臉頰。屋角的一個小包廂裡,兩個穿著雅緻的俊美男子並肩坐著,麥爾能看到他們的手在桌子下面緊握在一起。
愛之歌(4)
“一群小妞兒。”魯本說著,點了菜。
從麥爾嘴裡發出了一個聲音,他自己以為那是在表示厭惡。
魯本聳聳肩:“他們又能招惹誰呢?”
他父親又帶他逛了商業區,領他從埃夫拉德澡堂前走過,並說:“男人們都去那兒,那兒蠻幹淨的。”魯本朝街對面的一排樣式奇特的銅門點了點頭,對著那位穿棕色大衣掛金色肩章的高大的非白人看守觸碰一下帽邊兒以示敬意。看守點頭回應,把手舉到鑲金邊的帽子上。“你要是想找個像樣兒的妓院,就得去巴黎。”魯本說。他們又坐上了火車,魯本朝月臺上的公共休息室投去了個眼色。
“危險的地方,”他說,“任何一分鐘,都可能有警察。你知道,甚至會有警察對窮光蛋說,過來到這邊來。”
麥爾的父親帶著他做了五個小時的世界旅行,帶他看過了浩浩蕩蕩的同性戀隊伍,但在這期間卻沒有問他一個字。
麥爾快要走出公園了。公園角落裡,長椅的一頭坐著一個男人,旁邊是一個穿緊身褲有黑色捲髮披著水手式大衣的莽漢,再旁邊是一個老年妖姬,眨動著紫羅蘭色的眼皮擺弄著白色絲制圍巾的流蘇,那圍巾和魯本·布林斯坦的一模一樣。麥爾突然覺得——他希望這種感覺儘快消散——坐在長椅盡頭的那個男人抬頭朝他看過來。他可以是任何一個穿著灰衣的男人,任何一個非猶太商人,當然,像輕騎兵一樣金髮碧眼,這樣麥爾就不會再有羞恥感了。那個男人抬起熠熠閃亮的額頭,像是一條蛇,他注視著麥爾的步子。
麥爾的步履很有魅力,從兩歲時起他就開始遊走在舞臺上了。他會悠然踱步,會大步流星,會凝神蹀躞並滿懷悲愴,會像失明瞭的俄狄浦斯那樣跌跌絆絆,必要時他還會像小說中的海蒂那樣輕快地跳躍。麥爾回頭望了那個男人一眼,並裝出不經意的樣子,然後把腳步放慢了半拍。他深吸一口氣,似乎一道淺粉色的光柱正射在他的身上。他將一口氣全部吸入胸腔,儘量壓低肩膀以使雙肩在外衣下看起來更寬闊更有稜角。“肩膀,”他父親總喜歡說,“好比女人的乳房,它們會發出訊號,讓人信服。”麥爾稍稍壓低下頜以伸展他的脊背。自然所賦予他的挺拔頎長可謂恰到好處。
那個男人站起身。他們走到了一起,肩並著肩,麥爾低頭看著兩人的腳從砂石路上踩過。他不住地回想上個月在公園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