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在月亮下發光,他們的身影掉在水面上,有人用手巾在水裡用力一劃,那身影就碎掉了。
晚上的水池當然是漢子的世界,這些漢子談著諸如誰家豬賣了幾多錢,誰家姑娘在竹林裡跟年輕後生抱來抱去被人看到了,誰又在山後竹林裡挖到了竹鼠,拿到集市上賣給鎮裡的富戶掙了好些錢等等的瑣事,他們洗著一身臭汗,水順著他們的脖子流下,流過一坨坨鼓起的肌肉,他們白天不敢露出來的臀部因為沒有日曬而突兀的白皙,水淌到地上之後又歸入水池。
水池旁邊有石頭路,路上來往的是晚上串門的人們,有姑娘晃著手電經過時,水池就會響起嘹亮的口哨聲,“妹崽呀,不要亂看呀!”那姑娘就加快了腳步低著頭瞬間就滴滴答答的拐入路頭的牆角了,要是上了年紀的婆娘經過,是不會引起什麼響聲的,因為漢子們知道,這些婆娘什麼都見過。
夜深了,水池就恢復了安靜,月亮圓圓的在水裡晃,它的影子這時是不會碎的。偶爾會有蝙蝠飛過,黑影在水上像鬼影一樣一閃而過,水池還是那個水池,水池裡的水卻早已不是先前的水了。
後來,我來到了北方,北方人真的是一個星期才洗一次澡,沒有水池,也沒有河,護城河裡的水也是泛著惡臭的。我慢慢變成了北方人,每個星期總會有一天拿上大包的東西,走過擁擠的街道,花上四塊錢,進到一個四四方方的狹窄屋裡,和一群脫得光光的男人一起站在淋浴頭下,淋著熱水,還到那個小小的桑拿室裡,用滾燙的蒸汽把自己蒸得思想凝固,還看著一個個人躺倒一張狹窄的小床上,一個拿著搓澡巾的中年男人站在床邊用澡巾在那些人身上反覆揉搓,這個場景總是讓我想到在南方過年時殺豬的情景。
當那些鄉親問起“一個星期不洗澡過得了嗎?”,我只好默默笑著。
二零零七年三月三十日
遊蕩在夜裡的娃崽
鄉間的黃昏總會塗抹著一層蒼黃的顏色,西天有火燒雲,火燒雲下漸漸有了尖山墨綠暗影,遠處逐漸模糊起來的田野與石山相連線的地方,有倦鳥開始歸巢,蝙蝠開始蠢蠢欲動,吃了一天草的牛羊鼓著圓圓的肚子走向山下,牧人一聲鞭響,山間的小路一陣煙塵揚起,牛羊們要回到那飛滿蚊蟲悶熱的圈中了。
母牛“哞哞。。。哞哞。。”的叫聲在村裡的石頭路上流淌,路上的灰塵也一起流淌。牛叫聲混著煙塵揚進路旁的人家裡,那些瓦房裡的人們已經開始吃夜了。
夏天的晚餐總會有黑壓壓的蚊蟲集聚飛來,它們在燈下盤旋,地板上無數黑影閃過,主人是不會讓蚊蟲共享晚餐的,拿出白天剛剛從村旁割來的綠色的黃金柴,點上一捆金黃的稻草,黃金柴丟到熊熊的火上,瞬間黃煙呼嘯而起,鑽進屋裡,屋裡霸道了許久的蚊蟲立即落荒而逃,等濃煙消散之後,屋裡的空氣中沒有了飛物,變得乾淨利落。
人吃過夜後,豬欄裡的豬開始叫喚了,馬廄裡的馬也開始用馬蹄刨地板,房子被響聲震得搖搖欲墜,為了平息動物們的抗議,大人們開始準備豬食,剁好餵馬的紅薯。娃崽們就開始拉開沉重的木門,在木門“嘎吱嘎吱”的響聲中“嗖”地飛了出去。天色早已模糊不堪,娃崽們響亮的吵鬧聲才剛剛響起。
在電視機裡還播放《雪山飛狐》、《新白娘子傳奇》等等電視劇的時候,娃崽們的夜晚生動異常。在村裡僅有的幾家有電視的人家裡擠了滿滿一屋。看完了電視,女妹崽們老老實實回家幹活去了,男娃崽們是不會這麼老實的,他們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
我還清楚地記得,在我尚且年幼的那些夜裡總是充滿了無邊的樂趣。上寨村的西頭有一片墳地,墳地裡的那些墳墓在夜裡無言地隆起,墳塋之間的空地種滿了挺拔直立的椿樹,還有竹子和香蕉樹摻雜其間,在樹林覆蓋下的墳墓之間總會聽到有夜蟲在賣力地叫喚,竹竿嘎嘎地相撞聲,還有樹葉與樹葉被風吹動時摩擦的沙沙聲。大人們說,這裡有鬼。我們娃崽非但不信還十分渴望與鬼相遇,當然是女鬼,像《聊齋》裡的女鬼那樣。所以每個晚上我們總是打著手電從村裡的小路蜿蜒而出,在樹林與墳塋間穿梭,然後在一棵芭蕉樹附近,兩個墳墓之間的草地上相會。
我們這一群男娃崽裡通常會有一個稍大一點的孩子充當孩子王,他會若有其事的將娃崽們聚集在一起,然後開始分配各個人以任務。阿蔣找磚頭,阿廣回家偷煤,阿寬回家拿鐵鍁和鍋鏟。。。。。。誰誰去偷菜,誰誰負責從家裡拿油鹽。各路諸侯分工完畢,四散奔走。
我通常是去我家菜地裡摘菜,我家菜地總有很多我奶奶種下的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