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大家把昨晚的瞌睡損失補足了,而又準備晚上行動時,宿營地的四周,總可聽到找幹竹子做火把,打碎幹竹子的“噼啪、噼啪”的聲音。
在部隊中做火把,是一天一天的熟練,一天一天的進步的。有的用較大的竹筒,鑽空罐洋油點;有的則用松枝,利用松香汁燃燒。但這些費用都比較大,或者太費力。最好是找二三根較細的幹竹,打破成幾片,合起一節一節的捆起來,容易燒燃,光大且不怕風,也耐燒。我以為這是最好的一種。我們經過江西、廣東、廣西、湖南、貴州,常常夜行軍,而且也容易找幹竹子。但到雲南以後,我們夜行軍也少了,竹子也不容易找到了。
點火把夜行軍,是很壯麗的。走平坦大道,真是可以光照十里。穿過森林時,一點一點,一線一線的火花,在樹林中,時隱時現,如火蛇鑽洞,紅光照天!
過山時,先頭的已魚貫的到山頂,宛如一道長龍,金鱗閃閃,十彎十曲的蜿蜒舞蹈!從山頂回頭望,則山腳下火光萬道,如波浪翻騰,一線一線一股一股的奔來,即使在錢塘江觀潮,泰山上觀日,也無此奇蹟!
但是有時夜行軍是很苦的。我們最討厭的是,第一遇著隘路或上山下坡,或過橋過水,因為遇著這些阻礙行軍,後續部隊簡直走不動,常常弄得走三步停十步,極不痛快,極不舒適。有時走了半夜,只能走上幾里路,既不能痛快的前進,又不能真正停下來。時走幾步,時歇幾步,更容易增加疲勞,有時甚至可以一停即睡倒。第二是忽遇大風大雨,一時找不到避風雨之地(或離村莊尚遠,或無樹林),只有硬著頭皮繼續前進,天氣既惡劣黑暗,火把也不能點了,路上又特別溼滑,這時真所謂“前進不能”,“退後不得”,只有一步挨一步,跌了滑了,又起來繼續走。等待到了村莊可以避雨,已經是滿身淋淋了!有幾次我們翻高山遇著大雨,走了一夜,走到山頂,實在不能下去了,只好在山頂或山腰露營,待天拂曉才繼續前進。
以後夜行軍逐漸習慣了,只要不落雨,無月光無火把,也可以看見路了,也可以騎馬夜行了。一般的都是習慣了:第一每人背的包袱皮要用白色的,以便後跟的人看得見前面的人;第二每人找一根棍作杖,以免跌跤!
離敵人很近,或甚至要穿過敵人堡壘線時,則夜行軍是很肅靜的,不準點火把,不準照電筒,不準亂吃紙菸,不準談話。然而當著無敵情顧慮,月朗風清之夜,我們有時可以並肩而行,大扯亂談,有時整連整隊半夜高歌,聲徹雲霄。這種夜間的行軍樂,可以“不知東方之既白”!這種行軍樂趣中,在總政治部的行列中,以至組成了潘漢年、賈拓夫、鄧小平、陸定一、李一氓諸同志再加上我的合股“牛皮公司”。同時也產生了所謂“徒步旅行家”,這就是說:大家在行軍中一路走一路談,上下古今的亂談,也忘記疲倦,也忘記騎馬。總而言之,是“ 徒步吹牛皮”!
另外一方面,我們又講到有些身體弱或有病的同志,遇著夜行軍,不好的天氣,行路困難時,可以掉隊落伍。常常大部隊到了宿營地,在日中休息時,這些掉隊落伍的同志,總是努力奮鬥克服一切的困難,先後歸了隊;有的臨時發生病痛,或本來的傷病員,因擔架員發生事故而不能抬的,也常常由我們的收容隊的同志努力用各種方法,使這些人歸了隊,甚至老百姓自動替我們抬到宿營地!在這種艱苦奮鬥與群眾的愛護下,自然還不能完全消滅個別人的掉隊落伍!但這已經只有紅軍才能做到了!
第六個夜晚(1)
為避免敵機的轟炸,所以這幾天來都是夜行軍。
太陽快要西下了,大地的四圍被那道黃而發白的斜陽的光芒籠罩著,在陰暗的地方,已經不能享受她那慈愛和悅的恩惠了。
在我們的隊伍裡,除了高階指揮員外,戰鬥員們都是帶著四個或六個手榴彈,一支步槍一把刺刀以及滿袋的步槍子彈。這些(除槍外)都是我們自己的兵工廠製造的,出發前才發的新傢伙。
我們的帽子、衣服、布草鞋、綁帶、皮帶,從頭到腳,都是嶄新的東西。
這是多整齊的隊伍啊!
步兵,機關槍隊,炮兵……談的談笑,唱的唱歌,說的說話,一個跟著一個,一隊接著一隊,有秩序地,沒有一點兒憂鬱,更沒有一絲兒煩愁,每個人都抱著“勝利的反攻”的決心,不息地前進著。
隊伍忽兒停下來了,斜陽的光芒也早已不見了,夜色從四周向我們襲來,月兒慢慢地升起,掛在東方的天空上。
“嗎格(即“怎麼”)?!”一個年輕的通訊員帶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