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男人她也不回婆家去了,只在孃家住著。她孃家莊上有俺一個拐彎親戚,俺親自跑了一趟,讓親戚把她叫到他家來玩,俺親自看了,長得真是……咋說呢,誰見了誰喜歡!她是初中文化,原來那個男人沒上過學,說話說不到一塊堆去,正好被汽車軋死,她也不是多傷心。頭嫁依父母,二嫁遂個人,她想找個有文化的人。俺把勿思的情況讓俺那親戚傳給了她,你說怎麼著?人家願意,不過……”
任王氏和兒子為了任勿思的婚事真真正正是望眼欲穿。孫子的年齡一年年見長,和他同齡的人有的孩子都滿街跑了,他卻還八竿子打不著邊。她見樊瘸子說著說著話又擱住了,也不去想樊瘸子是不是賣關子,急切地問:“不過什麼呀?你倒是說了聽聽”。樊瘸子指了指大門口。那時候地富反壞右五類人的門前都插上了白旗,以示這家是另類。據說,一個城裡紅衛兵到鄉下串聯時,看到一位老頭佝著背,擔著一挑水,十分同情,上前搶下那個老頭肩上的水桶,一直送到家裡。這被村裡一位造反派看到了,告到那個城裡紅衛兵所在的紅衛兵組織,說那個紅衛兵為地主分子挑水。那個紅衛兵就這樣不明不白不知不覺地受了處分。上邊一聲令下,所有地富反壞右“黑五類”家門前必須插上白旗。任老太太被樊瘸子這一點撥,馬上明白了,不由得長長嘆了口氣。
樊瘸子喝一口茶水又說:“不過,我給那女子說了,人家勿思條件好,要不是頭上有頂右派帽子,壓根兒不會討二婚的”。接著,他又說:“還有一樣不好——離咱這裡遠點兒,二十七八里路。話又說回來,現在有腳踏車二十多里路算啥?個把小時的事兒!”樊瘸子一番話說得任王氏母子眉開眼笑,任老太說:“他大叔,你說好就是好,俺的家讓你當了!”接下來的事當然就是殺雞燉雞打酒買菸。樊瘸子正嗞嗞咂咂地喝酒,大塊小塊地吃肉,秦萍和任勿思下晌了。秦萍鼻子尖老遠就聞著肉香,進門又見幾只狗竄來竄去爭搶骨頭,估摸著是樊瘸子來了,輕輕走到堂屋門邊一聽,果然是樊瘸子正誇哪個小媳婦長得怎麼怎麼好,秦萍胸中的氣像泉水咕嘟一聲湧了出來,口裡不由比雞罵狗道:“畜生,記吃不記打的東西,跑來跑去幹什麼!”樊瘸子一聽是秦萍的聲音剛要送到嘴裡的一塊雞肉叭嗒掉到地上,眨眼進了狗嘴。任王氏說:“小萍兒下晌了,攆狗哩!”樊瘸子想起上次秦萍招待他的情形心裡直發毛,為了縮短在任家的時間加快了喝酒吃肉的速度,當他把細腰填粗之後馬上起身告辭。任王氏帶著兒子送客。勿思的大老實得話都說不成個兒,任王氏心裡直憐惜那個可憐的小媳婦,賠著笑臉說:“他大叔,勿思的親事就擱在你身上啦!”樊瘸子趔趄著身子笑哈哈地說:“大娘你放心,你任家的大鯉魚我是非吃不行啦!”一樁親事說成,男家要給媒人送兩條大鯉魚作為酬謝。
奶奶與樊瘸子說的話都被秦萍聽到了。聽鑼鼓聽聲,聽話聽音,樊瘸子這回來似乎有了具體目標,奶奶對這個“目標”似乎也很滿意。秦萍著急起來,她知道時至今日,中原大地年輕人的婚事還帶著濃重的包辦色彩,她那位老師哥雖說喜歡她,但他還沒有最後戰勝自己,還沒有達到非她不娶的程度。這就非常危險了,萬一奶奶和大給勿思哥把親事定下來,而勿思哥看著那女人又較滿意,自己就被晾起來了,這是多麼可怕的事情!她自己警告自己:你必須當機立斷!當斷不斷自遭其亂!
天下蒼生 第十八章(4)
秦萍是個做事果決的姑娘,當天晚上她扶著任王氏上床歇(中原人把睡覺叫歇)的時候,笑著說:“奶奶,你啥時候叫俺大給俺打嫁妝?”任王氏一聽這話就張著老年人缺齒的嘴樂了,一把把秦萍拉到懷裡,捋著她長長的髮辮盯著她俊俏的臉龐,笑嘻嘻地說:“俺小萍兒長大了,長成大姑娘了!”接著又喜溜溜地問:“是不是今兒見樊瘸子來給你哥說親,你就想起自個兒的婚姻大事了?”秦萍聽了奶奶的話一愣,接著一想老人猜得也對,轉過身雙手搭在任王氏肩上輕輕搖搖撒嬌地說:“奶奶,你都活成老人精兒了,甭管啥事一算一個準!”任王氏說:“大男大女對這事兒就是有靈性兒!奶奶也是打年輕時候過來的,對這事能不知道?”秦萍故意噘起嘴說:“奶奶明知道俺想這事兒了,還不給俺準備準備!”任王氏聽了秦萍這麼坦率的話,喜得笑出聲來,伸出指頭按一按秦萍小巧秀氣的鼻子說:“這話在俺年輕的時候可不敢說,說了能叫人笑話死,你們年輕人現時都不在乎了,還是這樣好,俺那會兒是隻能心裡想不敢嘴上講。”秦萍一邊服侍任王氏歇下,一邊自己脫衣服,她準備躺在床上慢慢給奶奶談,她怕說出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