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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你不高興過共產主義?”魏天霖嘆口氣,苦笑了一下,反問他們:“你們說咱農民是不是賤貨?”一句話問得一群人都瞪大了眼睛,黑豆說:“誰說咱是賤貨?魏大叔你說出來,我這就領人揍他!”年輕人都嗷嗷地叫起來:“誰說的,揍他!”魏天霖說:“誰也沒說,是我說的。”聽了魏隊長一句話,大家都像一棍子打愣的鴨兒,只張著嘴瞪著眼看魏天霖,等待他的解說。魏天霖說:“當初動員我們入社走合作化道路的時候,鄉鎮幹部費了多少口舌?唾沫星子少說也費了三大桶。咱呢,硬是牽著不走打著倒退。今天看見了吧,沒有合作化咋進共產主義?不說別的光說那拖拉機,那麼大個傢伙,三畝兩畝的地塊,它能轉悠開了?這麼好的事當初硬是不幹,讓人家幹部拿著鞭子硬趕硬逼,你們說是不是賤?”眾人都不好意思地笑了,都說:“當初咱沒見到實情嘛,眼見是實耳聽是虛,光憑幹部那兩張嘴皮子,把身家性命交出去不放心哎!”魏天霖說:“這回放心了吧?”大家說:“這回放心了!耕地不用牛能實現,其他的準也能實現!”

俗話說前悔容易後悔難。世上沒賣後悔藥的,有的話,三戶莊的人都會買了吃。在上級動員他們入初級社高階社的時候,三戶莊的人出盡了洋相,並且還死了人。三戶莊最先入社的不是貧僱農而是地主富農,這些地主富農想:上頭來了組建農業合作社的指示,說明共產黨要讓農民走合作化道路。共產黨決心辦的事遲早要辦,尤其是現在是共產黨掌權,掌權的要辦的事,那就必然辦得成。晚入不如早入,你擰著脖子不入那是疤瘌眼照鏡子自找難看。多少地都白白扔了,還在乎這五畝六畝的?入!緊跟著入社的是右派分子任勿思家。

任勿思中師畢業剛教了半年小學就趕上反右,因為一句話被打成右派,左批判右辯論之後被開除回家種地,從此上級無論什麼號召他都積極響應。照理論上說以上三種人最反對合作化,貧下中農及團結物件中農最擁護合作化。三戶莊的建社過程與此恰恰相反。最該反對合作化的卻最先入了社,最應該擁護合作化的卻奢著屁股不入。後者仗著成分好覺得腰桿子硬,無論幹部怎麼跑細腿說幹嘴,一個個咬緊牙關就是一個“不入!”對這些依靠物件一不能開口罵,二不能動拳腳,幹部沒轍了,只好報告給鄉政府,鄉政府立馬派來了工作組。

工作組進莊後雷厲風行,馬上召開貧下中農家長會,講了一番“共同富裕”、“現實意義”、“歷史意義”,又著重強調“入社志願退社自由”的政策。緊接著就是調查每家有無在外當幹部的、當工人的、當學生的,馬上給他們發電報,讓他們立即回家動員家庭入社。這些幹部工人學生回家後,工作組對他們說:“動員不通,你們就不要回去了,那邊已經把你們除名了。”這樣果然有一批貧下中農入了社。剩下的釘子戶怎麼辦?好辦!他們把這些“釘子”集中在學校三間教室裡,由家庭送飯,黑天白天討論合作化的優越性,工作組輪流睡覺輪流盯著。三天三夜之後,這些“釘子”困得磕頭打盹,像雞餐碎米,這時工作組的人就大喝一聲“不準睡覺,繼續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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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蒼生 第三章(5)

工作組內部把這辦法叫做“熬老鷹”。熬老鷹的辦法確實靈,四五個晝夜之後就剩下兩個“釘子”了。不過他們已經不叫釘子戶了,叫做“死硬戶”。一個死硬戶的家長叫三老慢,另一個叫歪嘴騾子,兩個人都六十一二歲,都是很硬朗的不太老的小老頭兒。熬到第六天上,他們先後從坐的板凳上一頭栽到磚鋪的腳地上,頭破血流,先後被送到鎮衛生院包紮。三老慢回家後在全家人的規勸下,答應入社,答應之後他便失蹤了。先是全家人,後是全莊人找了三天三夜,怎麼也找不到他的蹤影,所有的親戚朋友家都找遍了,所有的坑塘水井都撈過了,只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到了第四天上午,一個到豆棵裡逮蚰子的小孩子發現了他,全家人到地裡一看,果然是三老慢。這是他家的豆地,他伸展了四肢擁抱土地,像小孩子擁抱母親。他嘴裡填了滿滿一嘴泥土,彷彿要把他的土地都吞進肚裡去。兒子一摸鼻子還有點氣兒,趕緊打嘴裡往外摳土。三老慢的嘴並不大卻極能裝貨,打他嘴裡摳出來的土足有小半簸箕。三老慢被抬回家去,像蚯蚓一樣屙泥土,直屙了三天才完事。

歪嘴騾子的嘴並不歪,是個脾氣倔愛說真話實話的直槓人,只要是他認準了的道理,不管人家喜歡不喜歡他都要說出來。不知道圓轉,不知道避諱,更不會轉彎抹角,人是公認的好人,所以都說他是歪嘴騾子賣個驢價錢,賤到嘴上。打老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