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坐著的黑豆鐵青著臉,不由叫道:“天爺,你們這是怎麼了?”吳黑豆大聲吼道:“你給我問問她,她肚裡的那個野種到底是誰的!”何櫻桃也大聲叫起來:“人都死了你叫俺問誰去?”說著蹲下身子用右手拇指使勁掐巧巧的“人中”,邊掐邊喊:“黃豆,黃豆快來呀!”黃豆正在算隊裡的工分賬。櫻桃的叫喊打斷了他的思路,走出堂屋門隔著牆頭大聲說:“你嚎啥?殺豬似的!”櫻桃說:“快過來,咱嫂死過去了!”吳黃豆一聽也慌了神通通地直往這邊跑,跑過來一見這景象,忙問:“這是咋的?”櫻桃說:“他們打架哩!你使勁掐這裡,我去給她拿衣裳!”吳黃豆掐著巧巧的“人中”,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說:“打架咋打成這樣?”對於巧巧雪白的身子他看也不敢看一眼。“老嫂比母”這是中原人的風習。儘管巧巧並不老,位置在那裡擱著黃豆也不敢犯上。他掐了一陣巧巧終於緩過氣來,櫻桃見巧巧醒來,迅速地扯過一條被單把她裹了起來,對黃豆說:“來,抬咱家去!”
黃豆夫婦抬著巧巧剛走出她家大門,只聽“呼隆”一聲大響,他們扭臉一看自家的鍋屋上頭竄出丈把高的火頭,濃煙滾滾烈火熊熊地燃燒起來。吳黃豆不由自主就要去救火。何櫻桃吼道:“抬好,救火沒救人當緊!”吳黃豆這才從驚恐中清醒過來,意識到雙手還抬著奄奄一息的嫂子。他們把範巧巧安置在自家堂屋西間裡,何櫻桃說:“巧巧,你可能動了胎氣,你安心睡這裡俺去給你找藥去!”說罷一陣風走了。吳黃豆剛要張口喊人救火,幾十口子社員擔擔提桶趕來,可是已經晚了,明火已消退下去,闇火還在紅紅地燒著,大家七手八腳往上潑了些水,激起一陣陣濃濃的白霧。大家見已無啥可燒也就沒有再去取水,二狗子開玩笑說:“黃豆兄弟你真有大將風度,房子著火都不喊人來救!”黃豆強顏歡笑說:“一下雨它就滴滴答答地漏,煩人!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俺正準備扒了它蓋新的哩,可巧它就自己著火燒了!”大家說笑了一陣各自散去。
天下蒼生 第十九章(2)
何櫻桃向任王氏家跑去。在偏遠的鄉村,老年婦女都是半個郎中,她們堅信偏方治大病的祖訓,因此又是中草藥愛好者和收藏者,大災大病她們治不了,小毛病人們就去請教她們。三戶莊的任王氏就是她們之中的一位。任王氏在田地裡拾糧食時,遇到她認識的藥草都要收集回家,有時也主動去野地裡割回一些。她把這些花花草草洗淨曬乾收藏起來以備不時之需。一見她曬治那些花草,勿思和秦萍就笑話她說:“大隊就有衛生室還有城裡下放的醫療隊,誰還用你這老掉牙的土法子!”任王氏說:“你們都是洋派兒!咱祖祖輩輩咋活過來的?就是靠的這東西。這些花呀草呀,不知救了多少人的命!”她擺弄著那些花草常常自言自語:“情願備處不用,不能用處不備。”何櫻桃沒進任家大門就大聲喊“奶奶”,進了任家大門喘得說不成話了。任王氏說:“慢慢說閨女,慢慢說。”何櫻桃說:“剛才巧巧做飯滑倒了一頭栽倒地上,下邊見紅了!”任王氏問:“幾個月了?”何櫻桃說:“四五個月。”任王氏吃驚地說:“可不得了了!四五個月的孩子抓娘還沒抓結實,最容易小產的!”說著慌手忙腳向自己住的房間走去,一會兒提出一隻小小的包袱,找出一張黃表紙鋪到桌上,從包袱裡拿出益母草等幾種草藥放到紙上,又拿出半個鱉甲和一隻黃鼠狼的頭骨,用秤砣各砸了一部分放進黃表紙上的草藥裡說:“這些東西分三份熬,一份早、晚各熬一回。”又找出自家的砂鍋子遞給櫻桃說:“閨女,我不留你說話了,快去熬藥越快越好!”
任王氏送走了何櫻桃迴轉身就去喊秦萍吃飯。任家幾個月來日子過得很不肅靜。秦萍天天與任勿思一起去各家各戶為生產隊收集糞水,下晌之後卻並不怎麼吃飯,有時吃一點有時乾脆就不吃了,回到屋裡矇頭睡覺。今天又是如此,早飯沒吃中飯又不吃。長骨頭長肉的年輕人,天天出力流汗的年輕人,擱得住這麼煎熬嗎?任王氏心疼得刀割似的。她知道秦萍的病根在自己和兒子身上,可她和兒子又不肯改變自己。她走到屋裡見秦萍瞪著兩隻大眼睛想心事,便俯下身去柔聲說:“萍兒,起來吃點飯吧?俺已做好了。”秦萍說:“奶奶,俺不餓,真不餓。”任王氏說:“不餓也得強吃點,你不能讓奶奶白給你做了。你等著,俺給你去端!”秦萍一聽從床上爬了起來喊:“奶奶,俺不能讓你老人家侍候俺,俺去吃!”任王氏臉上綻開了笑容說:“這才是奶奶的好孫女兒!”她看著秦萍端起碗拿起筷子吃麵條和荷包蛋,慈祥的臉上漾著喜悅和興奮的光輝,說:“吃!吃!多吃點兒儘量多吃點!”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