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勝並沒有駁魏冉的面子,三月十二一大早開殿相拜禮節過後,還沒等魏冉說什麼,趙勝就先開口請他前往柏梁臺小坐歡談。
這面子可不小了,而且態度很誠懇。完全是在按照魏冉的請求做,趙勝撇下群臣把魏冉請去了柏梁臺,相向坐下,香茗擺上,就連在旁伺候的那些寺人也全部都退了出去,只在大殿裡留下了趙勝和魏冉兩個人。
趙勝和魏冉可是老熟人了,從當年趙勝還是趙國相邦的時候就一直打對手。五國伐齊時更是在濮陽朝夕相處了好幾個月,這交情……要是拋棄左見,恐怕成為一對忘年交也不成問題。然而左見是拋不掉的,必將他們分別代表著兩個幾近針鋒相對的國家。所以當寺人們往外一退,兩個人撇眼見都發現對方在偷瞥著自己,便忍不住心照不宣的一起笑了起來。趙勝略略抬手笑道:
“魏相邦請用茶。”
“謝過趙王。”
魏冉淡定的拱了拱手,依言捧起茶盞輕輕吹開浮沫啜了一口,品砸了品咂,放下盞子後才笑道,
“以外臣愚見,外臣本來也沒必要前來邯鄲的。”
“噢?魏相邦這是何意?”
趙勝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的詫異。依然坦然的注視著魏冉。魏冉也不想說過多的廢話了,笑了笑道:
“其實也不必諱言,當今之世雖說諸國並立,但只要是明眼人都清楚。韓魏楚齊不過是比魯衛他們略大些的弱國罷了,當真並爭天下的唯有秦趙兩國,即便是楚國,也不過自保只能,只可惜楚王群臣不自知。依然自以為強大罷了。
秦趙相爭,兩國本來便是以對方為敵,想提什麼共利之事不過是痴人說夢而已。趙王不會告訴外臣,您大倡弭兵之事。當真是想與秦國修萬年之好吧?”
“哈哈哈哈,這些事魏相邦不該問寡人。要問也該問問貴太后和秦王。”
魏冉上來就把所有虛套扔到了一邊,趙勝聽了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點了點頭道,
“魏相邦這幾十年的秦相果然不是白當的,秦王想什麼,羋太后想什麼揣摩得清清楚楚。以秦國來看,山東各國積弱多年,早已經是秦國口邊之食。敝國先王胡服騎shè,令敝國一躍而起,大有與秦國相爭之勢,幸而一場沙丘宮變把這些變成了過眼雲煙,實在令人慶幸。可惜還沒慶幸幾rì,趙國卻又出了個趙勝,時時處處的與秦國對著幹,又實在令人可惱。可是如此麼?”
魏冉莞爾一笑道:“趙王只說敝國大王和太后是怎麼想的,卻不說自己是怎麼想的,可是心虛麼?”
趙勝搖了搖頭笑道:“心虛談不上,其實各國圖強都有當年五霸之想,魏文侯、魏武侯、魏惠王是怎麼做的,齊閔王是怎麼做,貴國又是怎麼做的,天下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本來也沒必要諱言。
不過寡人還是想多說一句。世事講的是一個勢字,自以為強盛無敵之時往往就是將要衰敗之時,做人不能心頭一熱想怎樣就怎樣,還是需要有些自知之明的。比如說寡人自己,殫盡竭慮為的是什麼?當真沒有齊桓晉文之想麼?若說沒有,不必魏相邦取笑,寡人自己也已經無地自容了。
然而有齊桓晉文之想是一回事,有自知之明卻又是另一回事,方今天下不比齊桓晉文之時,雖然魏相邦說韓魏楚齊相比趙秦為弱,但寡人卻認為他們再弱也不是衛魯那樣的弱,絕不是你們秦國或者寡人的趙國想號令就能號令的,更何況正如魏相邦所說,如今秦趙相互猜忌敵對,那就更不要指望什麼成就霸業了。所以趙勝倒沒有什麼心虛,有的不過是些自知之明罷了。”
魏冉一直微低著頭靜靜的聽著,聽到這裡抬頭笑道:“還請趙王容外臣說句不敬的話。趙王可知外臣一直以來對趙王最敬重之處是什麼麼?”
趙勝淡然的笑道:“敬重兩個字寡人實在不敢當。說起來寡人若不是坐了這個王位,其實還得尊魏相邦一聲尊長的。嗯……既然魏相邦說到這裡,寡人便不敢請問好了。”
“呵呵,趙王實在是客氣了。”
魏冉捋著鬍子微微嘆了口氣,半晌才道,
“外臣這些年對趙王最敬重之處就是‘持’和“真”兩個字,每每回想起這幾年的事,外臣便多有後悔。這幾年裡不管敝國君王也好,太后也好,還是外臣自己也好,總是以看待平常人一般看待趙王,總覺得趙王也像別人一樣今rì東明rì西,明面上是人,暗底下卻是鬼,只知道為了眼前之利而朝秦暮楚,完全可以以利誘之。
如今看這些想法大是錯謬了,所謂一個‘術’字終究只是小計,用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