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來香”左邊斜對面是一座與眾不同的酒樓。它算不上奢華,也談不上高雅,但在金陵卻是人盡皆知。
要進它的門檻並不難,只要有上三文錢,都可以進去逍遙一番。若只是如此,那也算不上什麼,它的高明之處在於,再高雅的人進去之後,又都不會覺得低俗,這才是它別具一格的地方。
雅俗共賞,在這裡得到了完美的詮釋。
像這樣的地方,按道理說應該有一個非常喜氣或者古樸的名字,但偏偏相反,這座酒樓的名字並不喜氣也不古樸,反而會讓很多初見它的人望而止步。
恨海難填,很難想象這是一個酒樓的名字。按常理來說,就這一個充滿晦氣的名字就足夠讓人退避三舍,就足夠所有人將之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身,但奇怪的是,這座酒樓在祈北手裡不僅沒有經營慘淡,客人卻是駱繹不絕。
二十年前,自這兒從商鋪改成客棧之後,祈北便隨著他的客棧一起逐漸為金陵人所瞭解並接受,時至今日,已是金陵最有名的客棧。
恨海難填,這個原本傷感異常的詞,二十年來在金陵人的心中已悄悄的發生了變化。
親切如手,溫暖似家。
如今的江湖人一到金陵,住的差不多都是這個客棧。
恨海難填,那張巨爺匾上刻著的四個大字龍飛鳳舞,在凜冽晚風中屹立傲然。
天已經完全暗淡下來,但這兒卻是燈火通明,有如白晝。
儘管客人很多,卻一點也不顯得嘈雜。
正在櫃檯上算著小帳的祈北心中猛地一顫,那絲石破天驚的氣息對他來說是那麼的熟悉,但卻不知有多少年未曾感受過。
二十年,或許更久。
不知不覺間,已經二十年了。這二十年中的每一天,對他來說都是一分分漫長的煎熬。
他本不是一個安分的人,但在這二十年的等待中,歲月卻一點一點磨掉了他身上的稜角,就是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在這兒竟真的呆上二十年。
祈北,這個名字江湖上或許還是有些人知曉,畢竟這“恨海難填”是江湖中最有名的客棧之一,它的老闆眾人自是也有一些耳聞,但卻沒有人將之和另外兩個字聯絡在一起——祈大,那兩個不知在二十年前寒了多少心的字。
魔門之主鍾師道的頭號心腹,鍾師道在武林中的代言人,二十年前他隨便一句話便可讓無數名門大派心驚膽顫。
如今,他經常在銅鏡中看自己,他時常懷疑現在的自己到底還是不是自己,那老態龍鍾的模樣哪還有當初一絲一毫的痕跡。若他再到某個門派說自己是祈大,恐怕不僅不能達到當初的效果,反而會被當成瘋子給轟出來。
鍾師道的那句話讓他安心的在這兒等上了二十年,他甚至連為什麼這三個字都沒問過一次,也只有他才最明白,那接近神一樣的偉男子有著怎樣的無可比擬的魅力,彷彿整個天地都只為他而存在,只要他一出現,不論是哪,他都是那麼耀眼。
他慢慢的抬起頭來,卻見正在上樓的蘇南也停滯在樓梯上。
那真的是宗主的氣息,蘇南眼中湧現出一絲掩藏不了的激動。
蘇南比祈北要年輕許多,大概四十出頭,面板白皙,文士裝扮。和祈北的和藹不同,他看上去顯得很是冷漠,給人的感覺完全就是一個清高的落魄讀書人,而他也確實是天下難得的飽學之士。
蘇南原本出自名門,是當年江湖上屈指可數的後起之秀,然而一向自視甚高的他遇到鍾師道之後徹底改變了他命運的軌跡。
那次賭約他輸了,輸的是他的一生。他也贏了,贏了一個舉世無雙的主人。
自那以後,江湖上有名的“玉馬”消失了,有的只是魔門補天閣的蘇南。
他一向很少佩服什麼人,但鍾師道的氣度和胸襟卻讓他死心塌地,自追隨他的那一刻起,他便忘了自己到底是誰。
見祈北望向自己輕輕的點了點頭,蘇南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暖流。這麼多年,也唯有祈北像父親、像兄長一樣關懷著自己,自他跨出那道門檻的一剎,便註定了日後的一切。
我從挽雲閣出來,心中一陣輕鬆,事情總算沒有倚凝說的那麼糟糕。
想到倚凝,我不由有些好笑,那丫頭也迷糊得可以。
正思索間,突然不遠處人影一閃,繞過房梁一閃而逝,那驚鴻一瞥有若電花火石。
我不假思索,起步流星趕月般追了下去。
那人邁步並不快,步子也不長,但轉眼間卻已掠過數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