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靈魂放心,她不會把他怎麼樣,她不會拿了這封信作為要挾他的把柄,不值得。然而,這封信在心裡卻永遠也撕不掉了,永遠發出刺刺啦啦的響聲卻撕不掉。她的心臟越來越不舒服,不久就在一次例行的體檢中,剛三十出頭的蘇雪被檢查出心臟出現了房顫,這樣的病多發於五十歲以上的中老年人,蘇雪一夜之間彷彿老了二十歲。
蘇雪原以為她會死得很早的,沒想到活到了五十多歲還沒死。人就是這樣,哪怕是最痛不欲生的折磨,久而久之也就慢慢習慣了。蘇雪似乎也已經習慣了這種心靈的折磨。她知道那個被薛村暗害過的人至今還矇在鼓裡。她也不想讓他知道。她不想讓他忍受自己一樣的折磨。一直到現在,鄒含之還沒有結婚,她也偶爾聽說有很多人給他作介紹,也有不少好女人追求他,他都拒絕了。他心裡或許也藏著另一種令他備受折磨的東西吧。蘇雪和他見面的時間很少,偶爾見了面,也只是普通熟人之間的點頭、問候,連手也很少握過。事實上他們都感覺到了客氣裡的疏遠和陌生。然而,一旦薛村又在暗算他時,蘇雪幾乎全憑直覺就能識破,這時她對他的感覺又變得鮮明起來了。她逼著薛村給劉一鳴打了電話,聽見了電話裡傳來劉一鳴“馬上放人”的肯定回答,這才稍稍放心。
蘇雪又回到床上重新躺下了,感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平靜,連翻身的時間都少了。她想象著自己就這麼一覺睡過去,永遠不再醒來,那該多好。一個人活成了這個樣子,其實無論怎麼死都不算意外。
夢城 第三十四節(1)
儘管在蘇雪的逼迫下,薛村給劉一鳴打了電話,但鄒含之還是沒有放出來。這倒不是劉一鳴連薛村的話也不聽了,而是他太會聽話了,也能聽出薛村的一點話裡邊暗藏著的話了。薛村讓他放人,又沒有讓他什麼時間放人。放是一定會放的,鄒含之這一拳,按說判刑還是夠不上的。為了慎重起見,劉一鳴還是給薛村打了個電話,薛村很不耐煩地說,這是你管的事,你自己看著辦吧。又是一個讓他看著辦。
高佑民捱了打,鄒含之蹲班房,這在夢城早已不是什麼秘密了。連街上賣小菜的、補鞋的、捏泥人兒的,都在講這件事。最惱火的是高侃,他到處揚言,鄒含之最好還是蹲在號子裡,他要敢出來,立馬就找幾個黑道上的哥們兒挑斷他的腳筋。結果卻被高佑民扇了一個耳光。扇了,還逼著他去看鄒含之。鄒含之也教過高侃幾天書,也是他的老師。高侃怕他爹,只好提著幾條煙去了看守所。鄒含之對煙照收不誤,說出來的話卻難聽死了:“回去告訴你爹,讓他別再演戲了!”
這段時間最忙的還是方友松。雲夢大橋馬上就要動工了,那座三塔式斜拉橋已經變成了巨幅的圖畫,在湖邊豎立起來了。這座橋引起了夢城人極大的關注,在那個年代,斜拉橋還是一種剛從國外引進的最具競爭力的大跨度新型橋樑,沒有橋墩,只要三個巨大的鋼筋水泥高塔和向兩側斜拉著的鋼索。它的力量和平衡竟然來自絕對相反的作用力,在傾斜中構成穩固的平衡和複雜的高次超靜定結構,透過橋塔與主樑的支撐方式和橋面系的連線方式,建立起無支撐的橋面與主樑彈性連線。而把這一項非常複雜的工程交給一個包工頭出身的農民企業家,在很多人看來,這的確是一個極大的冒險。他們甚至是在恐懼中仰望,而這種恐懼所帶來的刺激,無疑又會變成謠言在夢城的每一個角落裡不脛而走。
方友松感覺到的不是恐懼而是神聖,這可能是他一生中最忙碌的日子,但他心裡充實而喜悅。他突然發現自己並不想透過這樣一座斜拉橋來賺錢,他在創造歷史。在夢城的史冊上,會銘刻上一個農人的名字。很快就要開工了,到底什麼時候開工呢,他偷偷去找了那個為自己算過命的瞎子。他屏住呼吸,把手和腦袋伸過去,他感到了瞎子的心跳和自己產生的共鳴。這個過程持續了三個小時,最後瞎子有力地捏了一下他的下巴,他有很硬的胡茬,被瞎子摩挲得很響。然後,瞎子就給他擇定了一個開工的日子,又反覆提醒他要注意眼皮底下的小人。但這個小人到底是誰呢?這是天機,不到時候你是不會知道的。這也就是命運的深不可測之處,上蒼會把秘密一直保留到最後。
在動工之前要搞一個奠基典禮,這是慣例。良辰吉日一旦擇定,他和黃嵐就開始沒日沒夜忙這事。也就在他最忙的時候,他突然想起了一個人,就是那個還蹲在號子裡的鄒含之。很快,他就把兒子叫到自己辦公室來了。
方世初走進來時還穿著他爹的衣服。他好像很喜歡穿他爹的衣服,父子倆個頭倒是差不多,可方友松太壯實,方世初則是高挑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