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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高佑民感覺到鄒含之的眼光要比平常亮數倍,這是危險的預兆,可他不是薛村,他家裡不是信訪辦,也不是淚水收購站,他最討厭下級有事沒事來家裡找他。鄒含之這樣說,高佑民也就不客氣了,“那好,有事到辦公室找我,明天早晨八點我準時上班,現在我已經下班了,對不起,你不想玩我可要去玩了。”

他剛走了幾步鄒含之突然撲上來了,把他重新攔在了面前,這是一種逼迫他面對的姿勢,態度十分強硬,像他馬上就要喊出來的語氣。

“高佑民!”鄒含之這樣喊了一聲,一雙眼已經很有些來者不善了,“你不要逼我!別以為你今天混得人模狗樣了就不認得人了,想想你當初吧,你當初是什麼樣子?”

高佑民竟然笑了起來,問:“我當初是什麼樣子?我都不記得了,你幫我回憶回憶……”

鄒含之還真的幫他回憶起來了,鄒含之如此真切地回憶起這小子當初和自己同一桌坐著,就在自己正聚精會神地做作業時,忽然發現本子被拉動了,把他正寫著的一個字拉出了一條奇怪的尾巴,他攥住本子,低聲喝道:“把你的爪子拿回去!”那小子卻不肯放手,“給我瞧瞧,就這一次。”“放開!”他又低聲吼了一句。可那小子還是不放,反而把本子抓得更緊了。刺啦一聲,作業本真的撕碎了。這個本子就是他的命,鄒含之感到是自己的心被撕碎了,他像一隻受傷的小獸般撲了上去,照著那小子的臉就是一拳……

事情竟然這樣簡單,但這不是幻覺。等到鄒含之徹底清醒過來時,他已經被關進了看守所。

這一拳確實不是突然可以形容的,真是有點鬼使神差。高佑民沒想到,鄒含之也沒想到。不過,擂了就擂了,他倒沒有什麼後悔的,他只是覺得奇怪,一個人孩提時那麼幼稚的心理,竟會在年過半百之後釋放出來。他那極具震撼力的一拳,彷彿是從幾十年前的另一個時空裡打過來的,卻一下擊中了現在的一個目標。這是秘密中的秘密。幾十年鬱積在心底的悲憤與失落,都在這一拳裡表達出來了,他和高佑民這半輩子擰著的勁兒,也一拳得到了解釋。他感到特別痛快,他終於給這個狂妄的傢伙以一點血的教訓了。是的,他早就想這麼幹了。他也是這樣老老實實跟警察承認的。

當時,他看見高佑民在捱了一拳之後渾身一震,身體開始左右搖晃,他看見整個雲夢市都在高佑民的身後搖晃,整個世界彷彿都被他這一拳打得顛三倒四了。其實是他自己在搖晃。他在打出那一拳後就失去了重心,怎麼也站不穩了。

這樣的晃盪持續了很久。現在他不再晃盪了。現在他像是一隻傷了人的狗熊,被關在籠子裡了。自然,在關進這個籠子裡之前,少不了還有一番折騰,每個人關到看守所,哪怕只關一天,也得先辦手續,量血壓,然後把你推到一個身高量尺的背板前,用高精度的照相機從正面、左右側面、背面逐一進行拍照,直到在鎂光燈下,你所有的秘密和隱私都將不復存在。鄒含之其實一點也不兇,很配合警察,警察讓他張開嘴,他就張開嘴巴,警察讓他脫掉褲子,他就脫掉褲子。這倒不是中國特色,而是世界上所有監獄的章程,每一個被關進來的人,先都要經過嚴格的身體檢查,從口腔到肛門,乃至頭髮和牙齒的縫隙裡,都不能放過。這都是很仔細的工序,對於猜測你為什麼會犯罪和預防你進一步犯罪都是必要的。警察永遠具有特別的眼光,這其中甚至有很高的學術價值。他粗魯地在心裡喊,難道連*都要檢查嗎?他還猜得真準,警察讓他自己把*翻開,仔細過目之後,又讓他撅著屁股,半蹲著,然後叫他咳嗽,你不想咳嗽,但你必須咳,你一咳,肛門裡藏著什麼危險的東西就咳出來了。警察很懂得你身體內的那個系統,喉嚨和肛門首尾貫穿息息相關。鄒含之一直很聽話地聽任著警察的擺佈,他平時其實是個很害臊的人,他身體最隱私的部位,連老婆也不能輕易看到。但現在,他好像麻木了,無所謂了,他只希望早一點結束,他很困,不想咳嗽,倒是一直在打哈欠。

終於,一切都結束了,他所有的衣服都被警察扣押了。他幾乎是光著身子了,但警察馬上丟給了他一套早已準備好了的白底條紋的號服。他很老實地穿上了,像醫院裡的病號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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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城 第二十九節(1)

薛村在市領導中可能是第一個得知高佑民捱打的。堂堂一個常務副市長被打,這讓他很憤怒,很痛心。而這裡面有太多的東西可以深究,這麼多市領導裡為什麼捱打的恰恰是高佑民?為什麼打他的恰恰是一個品格很好、甚至有些文弱的知識分子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