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上千個印尼人,叫著,奔著,搗毀著一切他們經過地方的所有的東西,衝進兩旁的店鋪之中,拖出在店鋪中的人來。
寶德教授睜大了眼,他看到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被抓著頭髮,拖了出來,她的尖叫聲被上千人的呼叫聲所淹沒,十幾根鐵枝立時擊下,有一根鐵枝,插進了她的胸口,她倒了下來,人潮繼續前湧,在她的身體之上,踏了過去,就像是倒在地上的不是一個人,而只是一捆用舊了的黃麻。
有幾家店鋪,已經著了火,從店鋪中衝出來的人,沒有一個可以奔出十步以外,就一個一個倒了下來,向前衝來的印尼人,完全像是瘋了一樣。
寶德教授也陡地叫了起來。
他高舉著雙手,用印尼話叫著︰“不!不!快住手!快停止暴行!”
他一面叫,一面向前奔去,他的叫聲,也淹沒在上千人的怒叫聲之中,陡地之間,他面上被一根木棍,重重地擊了一下,濺出來的血,使得他的視線模糊,看出去的一切,像是都蒙上了一層血腥。
寶德教授的身子,搖搖欲墮,他想抓住一個人,好讓他站得穩住,他叫道︰“我是你們的朋友。”
他實在連他自己的叫聲也聽不到,在上千人的吼叫聲中,他只聽到一些口號,在高叫著打倒侵略者,他的身子東歪西倒,他已經在那些印尼人的中間,在捱了太多的棍子之後,痛疼已經麻木,或許是他的頭臉上面完全是血,所以,已經分不出他是白種人還是棕種人了,打擊沒有繼續臨在他的身上。
寶德教授實在無法再支援下去了,他看出來,眼前動亂的一切,全是一片暗紅色,自屋中被拖出來打死的人也是暗紅色。
就在這地獄般的一片暗紅色之中,寶德教授突然看到了張熟悉的臉。那是他實驗室的助手,倫諾。
寶德教授大叫了起來︰“倫諾。”
他一面叫著,一面跌撞著,推開他身邊的一些人,向倫諾奔了過去。
倫諾也轉過了身來,那的確是倫諾,他向倫諾伸出手來,希望倫諾能夠扶住他,可是,倫諾卻高聲叫了起來︰“打倒荷蘭帝國主義份子。”
寶德教授還未及有任何反應,自倫諾手中揚起的木棍,就已經劈頭擊了下來。
寶德教授發出了一下絕望的叫聲,那一下木棍的襲擊,他或者可以經受得起,但是,揮動木棍的是他的學生,他卻經受不起,在大叫一聲之後,他就昏迷了過去,許多人繼續打他,直到另外發現了目標,才又踏著他的身體,奔向前去。
那一場小小的暴動,究竟死了多少人,有多少人的生命,在極度的痛苦之中結束,完全沒有統計,因為那實在太微不足道了,一場只有一千人的暴動,燒了一些店鋪,死了一些人,那在充滿大規模暴行的地球之上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對於阿尼密來說,如果不是寶德教授恰好在這場小小的暴動之中喪生,他也不會知道,有過這樣的一場暴動。
阿尼密是半年之前,由一個朋友的介紹,而認識了寶德教授的,寶德教授曾和阿尼密就人類腦部活動一事作過詳談。
寶德教授的目的是,是想阿尼密能夠對他的妻子紅霞的白痴狀態,有所改進,但是阿尼密卻無能為力。
阿尼密住在耶加達郊區的一幢屋子中,寶德教授死亡之際,他完全不知道。
阿尼密那時,正坐在一張藤椅上,閉著眼,在靜靜地思索著,這是他的習慣。
突然之間,他聽到了寶德教授的聲音,在他的耳際道︰“阿尼密,我的朋友。”
阿尼密睜開眼來,他的身邊並沒有人。
阿尼密陡地震動了一下,立時又閉上眼睛。他在一剎那之間,已經知道,寶德教授死了。
和死人“通話”,對阿尼密來說,是很尋常的事,他那時“聽”到的聲音,實際上,只不過是他接收了寶德教授遊離腦電波,再刺激他聽覺神經的一種反應。
阿尼密嘆了一聲,他回答道︰“教授,上星期我還見過你,發生了什麼事?”
他又聽到了寶德教授的話,道︰“我也不知道,事情來得太突然了,阿尼密,我的朋友,我不能就這樣放棄,我的研究,已經成功了,它可以挽救上萬人的生命,我一定要繼續下去。”
阿尼密仍然閉著眼睛,他作為一個“靈媒”已經有很多次和死人“交談”的經驗,他知道這種“交談”,和與生人的交談不同,死人的話,他所能接受到的,幾乎毫無例外地,極其固執。
這一點,阿尼密也可以解釋,因為,人死了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