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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嘴裡進進出出,不僅刷清了口氣,還刷軟了舌根。“一時燕語鶯聲,盡都是吳儂軟語。”凜冽的東北風在與東南暖溼氣流碰撞中日漸勢微,但他在感慨漸變上海人的同時,還是倔犟地堅守著,正如每次張嘴還是會露了半路出家的餡。

直到樂逸年風捲殘雲地用完早膳把帽子夾在腋下出門好久以後,楚聞娟還在對牛紅的突然造訪耿耿於懷。幾下清脆地敲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門口站著個小男孩,*歲的樣子。

“老闆,買份報紙看看吧?”

“不要。”

“……老闆娘,買份報紙看看吧?”

“叫老佛爺也沒用!在報館街住到現在,還沒人敢賣報紙給我。”

她正要關門,小男孩猛地扒在門框上,央求道:

“您就買我一份吧,住這麼大的房子也不在乎這幾個小錢。”

“在不在乎我要你管。滿街都是都是賣報紙的,我憑什麼買你的?”

“我窮呀!”小男孩悲痛欲絕,“我上有九十歲老母嗷嗷待哺,下有未滿月的孩子都指望我一個人養活。求求你發發慈悲,買我一份報紙吧!”

“老母還‘嗷嗷待哺’。不會用成語別亂講話。”

小男孩恬著臉附和道:“就是,就是!那你買嗎?”

“不買。”

“有好多有意思的新聞,不想看看嗎?”

“沒興趣。”

“你不會不識字吧?”

“開玩笑!正宗南國女中的畢業生會不認字?”

“肄業。”都沛沛打著呵欠從房間出來,補充道。

“認識字的人都看報紙。”小男孩接著說。

“我就不看。”

“你肯定不認識字。”

“激我也沒用,說不看就不看。滾出去!”

都沛沛看不過去,往他的“你不買我買!沒見過你這種人,小孩也欺負。”她在煙報箱裡扔了幾個銅板,“——叫什麼名字?”

“大家都叫我小七。”

“是嗎,你家孩子這麼多?”

“其實只有我一個。我今年七歲了。”

“照這麼說,明年豈不是要改口叫你小八?”

“隨便啦!”

“過去沒見過你,新來的吧?”

“你怎麼知道的?”

“整條望平街上誰家的報童不知道我們楚聞娟小姐從來不看報紙。營銷行業的最高境界你知道是什麼嗎——把報紙賣給楚聞娟——這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楚聞娟感覺到小七異樣的目光,她理都不理地走開了。

“小七,來份申報紙。”

“沒有。”

“新聞報?”

“不賣。”

“時報總該有了吧?”

小九還是搖搖頭。

“你到底是不是賣報的?”

“我只賣這一種——獨家代理。”他指著報紙上的標題一字一頓地念道。

“金雞曉報。”

“小報!”楚聞娟遠遠地吃了一驚,“居然有這麼實在的報館!”

“這裡的‘曉’是拂曉的曉,也就是早晨的意思。”小九解釋道。

“那就應該叫‘金雞早報’或者‘金雞晨報’。”楚聞娟不依不饒。“有歧義!”

“人家的名字來源於一個成語——金雞報曉。你不懂成語就不要亂講話。”

“就是它啦,快給我一份!”都沛沛覺察到楚聞娟有使用暴力的傾向,急忙把小七打發走。

“再來盒煙?”

“別蹬鼻子上臉。”

楚聞娟想起似乎已經有好些年沒有抽過煙了,心裡不免有些癢癢。那還是在南國女中讀書的日子,邊喜兒和林招娣——她的兩個閨中死黨——一起躲在廁所抽菸的往事依舊曆歷在目。高大的院牆擋不住一顆顆翹課的心。她們用止不住的雙腳踏平了大上海的每一條街道,吃遍了能找到的每一處食攤。回想起來,那時的日子多麼單純而美好,清零零的水藍瑩瑩的天。

而現如今,她和兩人早以失去了聯絡。

她還想起了訓導主任——一個年過半百的老學究。包主任對待頑劣的學生總是那樣充滿耐心。正是他的勸導,她才下定決心徹底退出菸民的行列。

都沛沛在廚房嘟噥了一句,為自己找了了根香腸做早點。她回到沙發上,翹腿搭桌,開啟的金雞曉報鋪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