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只是賞花草鳥蟲,也沒有說什麼話,我卻感覺到她隱約不安的呼吸聲。
我回頭看了她一眼,隨後笑著拈了一枝沾了晨露的紅花兒,遞到她面前。
她誠惶誠恐地接了過去,眼神卻迷惑不解。
我盯著她說:“花濺淚?花濺淚是吧?這嬌美的花兒不正是你嗎?雖都說它花瓣上晶瑩的水滴是露水,又焉知不是花兒哭泣一晚留下的淚痕呢?”
她愣愣的有些不解,最後只有揣測地說:“都是皇后娘娘起的名字好。”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起得好嗎?本宮早說過宮人中沒準兒你是最有福氣的,現在一看的確不假。你還記得烏采女嗎?她為皇上生了帝姬也不過是個采女而已,而你以宮娥的卑微之身已做到婕妤,現在每月皇上去你那兒次數最多,也常常在本宮面前誇獎你,說你溫柔識禮,讓本宮這個以前做你主子的面上也感到榮耀呢。所以現在想想,反而覺得花濺淚是否過於悲情,不吉利呢?”
花濺淚被我的話弄得惶惶的,她開始焦躁不安起來,於是轉向隨同而來的菟絲吩咐說:“早上的風涼,你回去給皇后娘娘取件外袍披上吧。”
這半是主子的命令語氣讓菟絲驚了一下,然後轉頭看向我詢問著。
我沒有一絲惱怒,反而半笑著對菟絲斥道:“還愣著幹什麼?婕妤發話了,你一個做奴才的敢不聽?”
菟絲有些不放心地離去,花濺淚注視著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然後轉過頭對我直衝衝地說:“小姐,我服侍你那麼久,也知道你的做派。我知道你饒不了我,又何必說那些話來兜著我?現在眼下也沒有別人,你到底想怎麼樣就直說了吧!”
我臉上淡淡的,卻沒有說話,只是充耳不聞般徑自慢慢向前走著。
再往前是一段青石臺階,我手把著腰身一小步一小步謹慎地下去。
花濺淚見我不語,不甘心地追了過來。
“小姐!”她在後面又這樣急切地喚了一聲。
我在離下面只有四五級臺階時突然停下了,冷哼了一聲:“我想怎樣?”
然後我回頭看她,返了兩步站到她的下一級臺階,在她面前直直地看著她。
她被我盯著臉上有些惶恐,本能地要往後退,卻被我抓住了前襟,我在她耳邊一字一字地低低說:“我要你死。”
她的眼睛睜大,卻還在未反應過來時,我突然輕推了她一把,她一驚但很容易便站穩了腳,然而腰身笨重的我卻被反力一衝由石階一級級地滾落到下面的草地上。
腹部受到跌撞衝擊,我在地上痛苦地蜷起了身子,然後耳邊傳來了菟絲那驚恐的大叫聲:“來人啊,容婕妤把皇后娘娘推下去了!”
那一天,雖然對外聲稱還有一個多月的預產期,卻是我實際上臨近分娩的日子。
雖然是第二次生產,卻因為動了胎氣,所以尤其的艱苦而漫長。
我大聲地嘶喊和呻吟著,然而這卻不足以緩解我一絲的痛苦。
我感覺到全身都是冷汗,有大滴大滴的汗水從額上沁了出來,粘溼了發跡,善善在一旁不時緊張地為我拭乾。
接生婆在耳邊小心地催促著:“皇后娘娘,再用力些……再加把勁兒……”
陣陣劇痛襲來,我的手緊緊地攥住身下的褥子,但任憑我怎樣努力卻再也使不出更多的力氣。
我瞥見接生婆的神色有些異樣,對身邊的一位姑姑使了個眼色,那個姑姑的神色也隨之一變,然後轉身出去。
過了一會兒,那姑姑又神色凝重地回來,在接生婆耳邊低語幾句,接生婆微微點了點頭。
又一陣的痛楚襲來,我止不住地大叫出聲,我盡著全身的力氣,用自己汗津津的手,捉住了接生婆的手臂,聲音微弱卻無比堅定地對她說:“孩子……記住,保孩子……”
接生婆吃驚地看著我,我此時卻再也無暇重複一遍,身上又是一陣痛,讓我再次痛苦地呻吟出聲。
如此反覆,早已把我折磨得奄奄一息,我只覺得自己彷彿泥一般地癱軟在床上,我甚至放棄了最後的努力,只是緩緩轉頭看向在一旁臉色煞白眼睛紅腫的善善,努力衝她露出一個笑容:“善,不用為我傷心的,我是罪有應得……”
善善的眼淚終於忍不住簌簌而下,她撲在我身邊說:“小小姐,您不要這樣說……”
我搖了搖頭,然後透過善善向接生婆虛弱地說:“你不要再顧慮我……只要把孩子生下來,一定,一定重重有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