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度時如日,度日如年,百年對你來說該算多久?
在幽暗地域的城市之外求生,只要抓到訣竅,糧食不至匱乏;只要懂得隱藏,生命安全也無虞。然而在擁擠熱鬧的城市之外,幽暗地域有的只是孤寂。
當我成為空曠坑洞中的生物後,生存對我而言是容易多了——但也困難多了。生存所必需的生物技能與經驗增長了,所有闖入我地盤的怪物,我幾乎都能制服;偶爾碰到無法擊敗的,我也絕對能毫髮無傷地逃離。但,沒有多久我就發現,有一種報應是我無法擊敗也無法逃開的——事實上,我逃得越遠,就越接近它。我的敵人是孤寂,是沉默無聲的甬道中無休無止的寂靜。
每當我回顧這許多年時,總是訝異於自己的改變,對於自己當初竟然能忍受如此境地感到不寒而慄。所有理性生命的身份認同均來自於語言,來自於與周遭其他生命的溝通。失去這種連結,我也跟著迷失了。當我離開魔索布萊城時,我決定自己的生命要服從於我的信念,絲毫不予以妥協的餘地。而,幾個月後,獨自一人在幽暗地域中度日,生存成了我生存的唯一目的。我變成直覺的動物,懂得算計、詭詐,卻不再思考,除了精進求生技能外,從未用心於其他事物。
關海法救了我。它將我從無數怪物的魔爪中救出,同時也將我從空虛的深淵解救出來——這可能少了些戲劇性,但卻不再致命。我是為了那些有黑豹陪伴的日子而活的,有另一個生物聽我說話,雖然有點勉強,但已堪告欣慰。除此之外,關海法也是我的時鐘、日曆:它每隔一日會從星界來陪我半日。
一直要到這段嚴酷的考驗結束後,我才真正體會到,生命中這四分之一的時光對我而言是多麼重要。如果沒有了關海法,我不可能堅持這麼久,更不可能有求生的意志。
但,即使有關海法在身邊,我仍然越來越對戰鬥感到矛盾。我曾暗自希望幽暗地域的居民向我證明它們比我更強。被尖爪或利齒撕裂的痛楚會超過空虛與寂寞所帶來的嗎?
我想不會。
——崔斯特·杜堊登
第一章 週年禮
在神堂外黝暗的狹小前廳中,瑪烈絲主母不安地在王座上張望。對於黑暗精靈而言,時間往往足以十年為單位計算的,但這天確實值得於瑪烈絲的家族史上記上一筆:杜堊登家族與赫奈特家族間的秘密戰事,至今已邁入第十週年。從不錯過任何一場慶典的馬烈絲主母,已為她的敵人準備了一份厚禮。
瑪烈絲的長女布里莎·杜堊登是位高大健美的黑暗精靈。她緊張地走進前廳,眼神看起來並不尋常。“早該結束了!”她邊咕噥邊踢開一張三腳小凳子。凳子被她踢翻在地,撞掉了蕈狀椅面的一角。
“女兒,耐心點,”儘管瑪烈絲也有同樣的想法,她的口氣仍帶了點責怪之意。“賈拉索是個細心的人。”布里莎在母親提到那位無法無天的傭兵頭子時,轉身向雕飾華麗的廳門走去。瑪烈絲並未忽略女兒的舉動背後的含意。
“你並不贊同賈拉索和他那一幫人。”主母冷淡地說。
“他們沒有家世背景,根本是一窩盜賊!”布里莎背對著母親激動地回嘴。“魔索布萊城不歡迎低賤的盜賊!他們破壞了我們社會的自然秩序,而且他們還是男性!”
“他們對我們很有用。”瑪烈絲提醒女兒。布里莎想指出僱用兵團所付的高額費用作為反駁,但還是理智地閉嘴不語。自從杜堊登——赫奈特之戰開始以來,她和瑪烈絲就一直意見相左。
“沒有達耶特獨立傭兵團,我們無法對敵人採取任何行動,”瑪烈絲繼續說:“傭兵,或者你所謂的卑劣的盜賊,能讓我們掩蔽身份作戰,我們家族就不至於被指認為犯罪者。”
“那麼,為何不快點結束?”布里莎猛然轉身面對王座,質問道:“我們殺了赫奈特計程車兵,他們也殺了我們的人,然後兩家都繼續徵兵打仗!這樣下去足沒完沒了的!這場戰事中唯一的贏家是達耶特僱兵團的土匪,或赫奈特的席娜菲上母僱用的隨便一個傭兵團,揹包裡塞滿了兩家的金銀珠寶!”
“注意你的言辭,女兒,”瑪烈絲生氣地大聲制止女兒:“你是在對一位主母講話!”
布里莎再次背過身去。“札克納梵犧牲的那晚,我們就該立刻攻擊赫奈特家族了。”她竟然出聲抱怨。
“你忘了你的弟弟在那天晚上的行為。”瑪烈絲反擊。
瑪烈絲錯了。就算再多活一千年,布里莎也不會忘記崔斯特遺棄他們的那天晚上所發生的事。札克納梵是瑪烈絲主母最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