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為伍,如果那些人讀別的作家的作品,他們就跟人家急。那女孩甚至在這位作家的作品上非常權威,但對這位大學生來說,與這位姑娘的愛情已不可能持續下去。他想結束這段愛情,而與那位作家永遠地生活下去。透過作品,那位作家已永遠屬於他,他覺得自己可以征服她,要多長時間就多長時間,他覺得自己是時間的主人,感到自己與現實分離甚至斷絕關係了,但這種狀況很適合他。那位姑娘已引不起他的任何肉慾。那位作家也同樣。他不希望那位姑娘與作家筆下的某位女主人公相像,千萬別像。任何對比都是不可思議的。他想保留自己的想象,不讓它受到現實的侵犯,讓它在封閉中變得更加堅固。在這位作家的作品中,最觸動他心靈深處的,正是對時間與死亡的描述。作家談起生死戀,談起那種閃電般的愛情和現實生活中難以存在的愛情,它摧毀一切,不傷人、不置人於死地就無法存在。她談起了他心中最隱秘的東西:不殺人或讓人死亡就不可能愛。他默默地、長時間地盤桓在這位作家的作品中,琢磨括號中的提示,他覺得它們就像是葬禮中的儀式,這個女人在讚美愛情的重大失敗的同時,也使他擺脫和寬恕了他自己的失敗。他不再希望有任何結果。
。 想看書來
女友杜拉斯 (十四)(7)
但三月的一天,他收到一封美妙的信。只有一頁:“我想伴您左右……”他馬上就明白了他寄給她的無數信件起了作用(後來,這種想法得到了證實,因為他發現所有的信都集中存放在一個抽屜裡)。他想:我的什麼東西打動她了,我以為自己是在單相思,誰知她也同樣激動。沉默了七年後,這封信給他開闢了一塊天地。他因此而失眠,而瘋狂,他最後開始尋找她的電話號碼。
幾年前,他得知了她的真名,他失望極了。當時,他可以幾小時幾小時地在紙上寫她的名字。他以為自己知道的關於她的一切,就是他一遍又一遍地寫著的她的名字。現在,他發現這個名字是假的,這是個化名,寫小說用的筆名。對他來說,書與作者的署名是如此的密不可分,他無法接受除了書的作者以外還有別的人存在。他急於忘記這個真名,但沒有忘記,他輕易地在電話號碼本上找到了這個名字,儘管她聲稱這個名字只出現在內部電話號碼的紅頁上。他撥通了她的電話,只報了自己的名字。他聽到她說:“天哪……”然後又說:“啊,是您給我寫信。”接著,她開始說起來,說了很多。他記得電話裡的聲音很響,他記不清她說了什麼,只記得她長時間地抨擊新哲學,並突然爆發出一陣大笑。他似乎被這笑聲淹沒了。他對這笑聲讚歎不已。這麼多年來,他已忘了她還會笑。他突然想:她只有18歲。她說她要去某個城市,他們得見見面,讓他在那裡打電話給她。
一個月後,這位大學生來到作家寫作的那個城市,壯著膽給她打了電話。這回,作家答道:“不,不,我在工作,我不知道是否應該見面,我不知道我是否能見您,我害羞。我怕見生人,這沒有必要……”大學生贊同地說:“事實上,也許真沒有必要,好,我在這兒……”這時,他聽見她嘆了一口氣:“啊,您在那……好吧,兩小時後打電話給我。”大學生照辦了。這時,她終於說:“來吧,不過要帶瓶酒來。”一開門,她就柔情萬般地擁抱他,就像是一個久別重逢的朋友。他沒想到她會這樣擁抱他。這麼自然。而且,他沒有想到現實生活中會發生這樣的事。他立即就被她的聲音給迷住了。他很難聽清她在說什麼,他看著她在動,在激動。他想,生活中的她和書中的她同樣富有才華。他們一起喝酒談書。大學生沒發覺夜幕降臨。他眼裡只有她,她使世間的萬物都不存在了。很晚了,晚上幾點了?他打聽哪家旅館可以住。她說現在是夏天,當地所有的旅館都滿了,他可以睡在她兒子的房間裡。
第二天和以後的幾天,他們一同去散步。他們形影不離,她當著他的面工作。她顯得很多情。他想,他也許墜入情網了,但他對這種感情缺乏經驗。他從來沒有直接接近過任何女人,總需要一個迂迴的辦法、一個藉口、一段虛構的故事來接近女人。而這個女人則以她的書為中介,已經接待了他。更妙的是,第二個星期,他覺得她給他指路了。那種含情脈脈的語氣與她對一個崇拜她的普通讀者說話的口氣完全不同。發現她因激動而顫抖,他自己也不覺顫抖起來。最具決定意義的是他已經知道他根本無法拒絕。每天晚上,他們各自回房間之前都接吻。大學生任她把自己帶到任何地方,他愛上了一部小說,他遇到一個女人,這個女人強迫他愛她,就像他愛她的作品一樣。完全愛她,他甚至都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