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婆姨現在的漢子不管?”
“管的了嗎?有雞蛋吃,有錢花,本事他搶了人家婆姨,現在,仗著人家有財享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享福,比睜大兩眼受罪強多了。”
六月的中午,天燥的很,太陽直直照在大地上,綠的樹葉都打了蔫,彎彎的垂了下來。
王大力和許加添相跟著來到窯場,他們要整早上扣下的磚坯。他們脫掉上身的舊褂子,戴上草帽,便各自在自己的場子上立坯,蓋坯,整兩頭。
王大力今天扣了八百坯,他彎著腰把一塊塊坯搬起,再用木板在坯的上面輕輕蓋一下,一行一行的拍打,汗早已留出,順著胸口,一滴滴滴到地上的半乾的土坯上,本已半乾的坯上,便見一滴滴的水滴,落在上面,晶瑩了一下,便滲到磚坯的土裡,隨後暈開一個二分鋼鏰般大小的小圓點。
而他的眉上,眼皮上下巴上,也掛著一個個晶瑩的汗珠,這些汗珠流到眼裡沙沙的,流到鼻尖癢癢的,流到嘴裡鹹鹹的,他機械地整著磚坯,忍受著中午的酷熱。
許加添在旁邊的場子整著磚坯,他沒有王大力扣的多,他只扣了六百來塊,但他已覺得很累了,他的身體不比王大力差,肌肉看起來比王大力還發達,但是他扣六百磚坯已覺得十分累了,腰疼,腿疼,脖子也疼,他覺得扣磚坯不是勞動,是受罪,是受刑罰,缺少的只是沒有拿著皮鞭後邊監督他,在他偷懶時,用皮鞭沾上水在他的後背上抽幾下,抽出幾道血痕。
他也溜著汗,弓著腰整著磚坯,他側頭看王大力,著曬的黝黑的上身,戴著一頂破舊的大草帽,光著腳,曬得發白的藍褲子上沾著幹泥點子,並且挽到膝蓋高,這形象,幹這活時,如果不認識王大力,誰又能想到他是一個北京來的知青呢?
許加添不禁大聲說:“咱們這是扣坯日當午,汗滴落下土,誰知爛工分,累斷筋和骨。”
“嗨!幹活吧,人家別的窯工怎麼幹的,咱就怎麼幹,別發牢騷了。”
“什麼牢騷,這是實話。”
“實話怎麼了,實話是扣四百兩個工。”他們正在說話間,只見通往窯場北面的小路上,一個女人頂著個綠頭巾,掛著個籃,悠悠地出沒在半人多高的玉米地裡。
“嘿,大姑娘來了!”許加添興奮地說。王大力看了一下,見是經常來找看窯工有財的那個女人,便道:“什麼大姑娘,是個半老徐娘,都四十來歲了。”
“看著腰挺細,步挺輕的,還頂著個綠頭巾,我以為是個大姑娘呢。”
“什麼呀,人家頂著頭巾,是怕曬黑了,沒瞧見,咱們這塊地的女人,一年四季都圍著頭巾嗎,春天圍巾系脖子上,夏天頂頭上,秋天豎著捂臉上,冬天捂耳朵上,臉上,脖子上。”
“夏天頂頭上時怕曬黑,秋天捂臉上為甚?”許加添問。
“捂臉上,收割莊稼,鑽高粱玉米地,怕把臉劃了。”他們正說間,那女人走到看窯的小屋前,輕輕地敲門,“噹噹,噹噹,噹噹”六下門便開了,那個女人便閃身進了屋,隨後門又輕輕地關上。
“這女人老來找有財,怎麼回事?”許加添問。
“是人家以前的婆姨,管人家呢?”這時,屋外的雞窩裡傳出咯咯噠的叫聲,隨後一隻黃褐色的母雞窩裡的小門裡鑽出來,咯咯噠,咯咯噠又叫了幾聲。
往時,母雞一叫,看窯的有財必然隨即從屋中出來,彎身取蛋,但今日,母雞叫了一會兒,屋門還是緊閉,並未見有人出來取蛋。“這狗日的,好活呢,咱替他把蛋取了吧!”沒待大力說話,許加添已躡手躡腳地來到雞窩前,彎下身,探手到雞窩裡,把蛋取了出來,猶豫了一下,便從斜坡上走上窯頂,把窯頂的土挖了一個小坑,將雞蛋埋進。
“你上窯頂幹什麼去了?”王大力問。
“烤雞蛋去了。”許加添說。王大力知道磚窯已經生火燒窯兩天了,窯頂是熱的了,許加添點子不少,拿了人家有財的雞蛋還放到窯頂烤,真缺德。
王大力他們整完磚坯,看窯的小屋門開啟了,從屋裡走出兩個人,現出來的是那個女人,後出來的是有財,那女人挎著已經沉重了許多的籃子,用另一隻手推有財,有財卻硬湊上前,把一疊錢放到女人挎著的籃子裡,女人小聲說:“我有,我們有,別放了,留著自己花吧!”
“你拿上拿上,留著給娃蓋房用。”兩人推託了幾次女人終於把籃上的錢揣進兜裡,回了兩次頭,便消失在窯北面的小路上。
“嘿!真卿卿我我啊!”許加添說。
“別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