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我就怕死了。”這何嘗不是實話,我認為最噁心的恐怖片是《大紅燈籠高高掛》。
他沒說話,像是睡過去了。良久,他低聲說:“我是,真的,佩服你,雲起。”他清晰地念著我的新名字,我愣了一下,好陌生啊!他竟然沒生氣我剛才刺激他的話。又聽他接著說:“你年紀輕輕,如此膽智,世間少有,更何況,你還是個女子。”
第四章◎旅程(6)
我一揮手,“別提我是個女的!我正努力要忘了這茬兒呢。你最好也趕快忘了,算幫我一個忙。”
他輕輕笑了。嗯?你倒越來越愛笑了,欠罵了吧?又聽他接著說:“可謂是,女中豪傑了。”
好你的,噁心我!好話還不會說嗎?讓我還給你!我搖搖頭說:“我算什麼?我乾的事全是為了自保,只是狗急跳牆的把戲,充其量不過小聰明罷了。我心中充滿恐懼。一旦我哪天不能保護自己了,我會嚇得癱瘓的。我當不了豪傑,因為我怕痛。稍微一點兒痛苦,馬上就崩潰了,內心毫無毅力和堅強。你就不同,佑生,你其實才是真正的英雄呢。”我嘆了口氣,“你受盡折磨卻能活下來,這要多堅強!聽你言語之間,不亢不卑,不急不躁,現在雖身負重傷,依然能談笑如春風暖日,這是何等的定力啊!我才是真的佩服你。”我忙停下,說多了吧,互相吹捧?
他的頭微動了一下,臉對著火光,閉著眼,大概也腫得睜不開了。我下意識地伸手要把一縷沾在他太陽穴和紫腫眼睛上的頭髮撥開,手在空中又生生停下來,放回到身前。我還是別招惹人家,也別縱容自己。
我感到我腿上他頭枕著的地方一片溼潤,他又出虛汗了麼?我稍扭頭看他的後面,一片黑糊糊的,深色褲子,也不分明。他一定要得到治療。
我開口道:“等天亮了,我們就進這個鎮子,找醫生為你包紮一下,我們不能再這樣騎馬了。”
他又動了一下頭,大概想搖頭,“不。沒有銀兩衣著,也太危險。”看來他是有仇家的,我怎麼碰上這事,嚇了一哆嗦。但此時,如果不找醫生給他治療,他命不久矣。今夜就這樣死去活來的,再這麼下去,我不願多想。我只撿人少的時候進鎮,如有仇家,只要我不讓他惹人注目,把人的注意力都攬到我身上,不該有太大問題。就這麼著吧,聽天由命了。
我正考慮著,聽他又輕聲說:“我們就接著這樣……向南,就是了,我行的。”可惡!就知道說這種逗我心尖兒的話。
我回道:“行什麼行?!這回我說行才行。你說你行,都快死在馬上了。可氣!把我忽悠得提心吊膽,嚇死了至少一百萬個腦細胞,日後老年痴呆怎麼辦?像你這種‘行’,一之為甚,豈可再乎?”
他又要開口,我打斷他,“這裡是不是也有佛教?”
他愣了一下,說:“是的,怎麼了?”
我笑了,“天機不可洩露。”
看來神明的照耀能穿透所有的變幻,宗教的傳播竟橫掃過了不同的時空。
他又開口,“不能進鎮……”
我打斷他,“此事已定,不必多言了!你從今往後記住,我說行就行,不行也行。我說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跟你行不行的沒什麼關係。天一亮就進鎮,你不去,我就把你綁起來放在馬上馱進去!”看誰狠!
他停了片刻,一笑,一字一字地說:“並不是,怕被你綁起來……”我一身冷汗,心驚肉跳,明白棋逢對手,他竟知道怎麼點我的死穴!趕快,走為上策了,逃吧!
我忙一探手,伸入他身上的羽絨服的一個口袋裡,說:“我讓你看看我在家鄉用的錢包吧。”拿出了錢包。他又輕笑了一下,我臉又有點兒燒,你倒笑口常開了你。
我多放了幾根樹枝,火大了些,開啟了錢包,長嘆一聲:我大約昨天此時把這個錢包放進口袋裡的吧,一日何止千萬裡啊!我把錢包裡的東西一樣樣地給他看,什麼是錢票,硬幣,車票,收據,各式銀行卡信用卡等等。我沒想到有這麼多雜七雜八的東西。他一會兒問這個,一會問那個,有無限興趣。一件件我平時視而不見的小雜品,此時都能說出一套解釋。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低聲談笑,像是我小時候和鄰居小孩在玩過家家。
突然,一張照片從我的身份證後面掉下來。他本來正拿著我的身份證看我像通緝犯一樣的照片(所有人在身份證上的照片都像通緝犯照似的。如果不像,那麼就不是身份證上的照片。可也有人說見過不像通緝犯的,像個受害者。我覺得還是像通緝犯好,至少是個活人),此時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