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覺。開頭這個彆扭、不習慣呀,翻來覆去睡不著,怎麼的也覺著不舒服。
行軍打仗,有點空兒,不管颳風下雨,冰天雪地,倒頭就睡。在老鄉家也是一樣。窮人家,參軍前睡覺,大人孩子都脫得光溜溜的。白天出門衣服都不夠穿,晚上睡覺還能穿衣服?一些地主老財也一樣,有衣服也捨不得呀。在炕上翻來覆去的,那多費衣服呀。打參軍後就反過來了,江南休整那麼長時間,也沒脫過衣服睡覺呀。那時就是熱了脫一件,冷了加兩件,哪有脫衣服睡覺一說呀。
鞠海清老人說:
累極了,什麼時候、什麼地方都能睡,緩過點了就難睡了,天熱啊。三伏天,正是最熱的時候,坐那兒不動也熱得直喘,就差像狗那樣伸出舌頭了。就沖涼,衝一次能涼快一會兒,渾身汗孔又都張得像嘴似的。乾脆跳進水裡,頭上蓋塊荷葉什麼的,在水裡泡著。那水也熱乎乎的,怎麼也比上邊涼快點。
這是沒病的,或是病輕的,病號就更難受了。
連長讓我去休養連,我說我行,能挺住。我們連近一半人去休養連了。我拉肚子,開頭一天五六次,就拼命吃大蒜。有病治病,沒病防病,大蒜立大功了。
大蒜治痢疾挺有效。喝黃連水能治中暑。那時那土方子多了,就像八路軍剛到東北治凍傷一樣,上下重視,到處討教,各種辦法很快就來了。有的是醫療部門提供的,有的是在休整地向老鄉問來的,各部隊互相通報、交流。
頭十來天、半個月,主要任務是休息、治病。開頭用些土方,後來各種藥都送上來了,這些土方也用。那時年輕,又很少吃藥,那藥用上去真好使。
韋統泰老人說:
135師住萍鄉,我們405團在安源,團部設在礦物局大樓裡。師裡是個休養團,團裡是個休養營,休養連三四個,五六個。我們團是4個,將近700人,這些都是比較重的病號,應該送去住院的。都住在老鄉家裡。這個村子是打擺子的,那個村子是拉肚子的,其他雜病又是一個村子。比較大的鄉鎮,就分類分片,為的防止傳染,又便於治療。打擺子的,這些人冷得哆哆嗦嗦,牙磕得直響,那些人燒得迷迷糊糊說胡話。拉痢疾的那樣兒,就更難以形容了。
我1937年參加革命,帶兵也快10年了,哪見過這麼多病號,經過這種場面呀!就是那些老紅軍也沒見過呀,真著急上火愁人哪!
開頭,除了團衛生隊的醫生,就是軍師派來的幾個。不久,四野後勤部的各路醫護人員就到了,我從未見過那麼多穿白大褂的人,好像一下子就從哪兒冒出來了似的,其中還有些日本人。人到藥也到。看病,打針,送藥,還消毒,廁所、池塘,村前村後,到處撒藥。到處都是白大褂的身影,一個個急匆匆的,那眼睛熬得像兔子眼睛似的通紅。
我又拉肚子,又打擺子,吃了十幾片白的、黃的藥片,嘿,兩天後就行了。
我沒負過大傷,也沒生過病,對醫生不大瞭解,這回一看哪,這醫生了不得呀。那一個多月裡,從鄂西南到贛西南,多少村鎮都成了戰地醫院,這些醫護人員不就像我們在戰場上衝鋒陷陣一樣,打了場漂亮的殲滅戰嗎?
沒有這些人,後來那衡寶戰役就不大好打了。
醫護人員立大功了!
周之同老人說:
我們團住在長沙北邊的撈刀河北岸,5個休養連,又叫康復連,每連100多人、200來人。除了打擺子、拉肚子,比較多的是腫腿。許多人兩條小腿腫得差不多有大腿粗了,亮晶晶的,站起來一撐,腿肚子那皮肉都要脹裂了。在東北強行軍,一天120裡也沒這樣子呀。當地有個老中醫,還有幾個徒弟,針灸,幾針下去就消腫了。那老中醫一針就見效。那是真功夫,救人呀。
過汨羅江,馬伕病了,我讓他騎馬。後來馬也病了,我也病了,拉肚子。到休整地後,團長說你快去休養連吧,我說你怎麼不去?他打擺子,和我一樣,面黃肌瘦,眼睛特大。他嘆口氣,說部隊這個樣子,還休養個什麼呀。我搖搖頭,說咱們是沒資格生病的呀。
醫生給我幾片藥,第二天問我怎麼樣,我說還行。他覺得不對勁,說你沒吃藥吧。我說沒吃。他眼睛有些潮了,說周政委,藥有的是,幹部戰士都一樣。我說我知道。
南下時帶好多藥,過江後病號越來越多,後來不管什麼病,就剩點十滴水和仁丹了。餓肚子餓怕了,沒藥吃也沒怕了,就想把那幾片藥留著,沒藥時給重病號。
楊雨田老人說:
醫生上來了,藥品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