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祖說:“是的。”
你說:“可我沒有十多年的壽命了,是吧。”
師祖看著你。
你看著門外。你自嘲地笑笑,說:“我以為金鐘罩學會了,就是不會丟掉的了。看來,還是太樂觀了。這世上的一切都是會失去的,沒有什麼例外的吧。”
(二)
師祖說:“這麼辛苦學會的護體功夫,現在丟掉了,你覺得很痛惜也是很自然的。”
你搖頭,說:“弟子只是覺得有點意外,並沒覺得怎樣痛惜。”
師祖說:“喔?你不覺得很可惜嗎?”
“是的。”你說,“弟子如果說實話,師祖會介意嗎?”
師祖說:“你且說來聽聽。”
你說:“我知道師兄弟們都很羨慕,我能被選出來學習金鐘罩這樣的護體神功,將來可以在戰場上,危急時刻做到刀槍不入。但是,我自己卻沒有他們那樣高興。就算是後來發現自己學會了,運用得越來越嫻熟,也沒有覺得怎樣高興。”
“學會了本宗絕學,你不覺得怎樣高興嗎?”師祖問。
“請師祖恕弟子冒犯。弟子的確是覺得,金鐘罩這樣的功夫,縱然學會,用處也並不太大。它的功用,實在是非常有限的。”
“怎麼叫做功用非常有限呢?”
“師祖,弟子以為,每個人擁有的身體,其實遠遠不止這一個身體。在戰鬥當中,敵人可以攻擊和損傷的,也同樣遠遠不止這一個身體。金鐘罩的功夫,僅能保護一兩個近距離的身體而已,還有那麼多的身外之身,是它無法籠罩,無法覆蓋的。縱然金光護體,敵人若要傷害我,依然有的是機會。比如說,我父親的身體,也是我的體外之身。若敵人傷害了他,雖然我毫髮無損,但身心也會受傷,感覺到傷痛,發生紊亂,我也會隨之變弱;若敵人刺穿了琴兒的心臟,雖然我好好地在金光護甲當中,但我的心臟也同時被刺穿。若敵人傷害這裡的師兄弟,莊鎮裡的父老鄉親,若他們傷害軍營裡的弟兄們,凡此種種,我都同樣會被擊中受傷。金鐘護體,雖然保護得了這一個身體外加坐騎不受刀兵傷害,但又怎能保護得了那麼多的身外之身呢?所以,它依然還只是一種權宜之計,算不上神功。弟子認為,真正的神功,格局、範圍都要大得多,它一定要大得能夠覆蓋到很多的人,很多的地方,很多的生命,甚至包括敵人的生命。站在屍橫遍野的沙場上,有時候縱然勝利了,心裡卻也還是莫名悲涼的。為什麼?因為無論敵我,都死傷太多了。敵人的死亡,其實,也是與我們的心,彼此相關的。”
你說:“師祖,自己和全體的關係,是一損俱損,一榮俱榮,彼此相連,休慼相關的。若要保全自己,最後都一定要保全所有。所以弟子真的不覺得學會金鐘罩是一件多麼了不得的事情。我很渴望能學到覆蓋保護範圍更加廣泛的神功,能夠在這個血雨腥風的世界上,保護到所有的人,所有的生命。那才是真正的金光普護,才是真正的安全。”
你說:“這話弟子放在心裡多年了,一直不敢對師父和師祖傾吐。如今,既然功夫丟了,師祖詢問,弟子也不敢再隱瞞,斗膽和盤托出,請師祖恕弟子妄言悖逆之罪,懇請師祖指出弟子的迷惑糊塗之處。”
師祖感慨道:“哪有什麼迷惑糊塗之處啊。這是我聽到過的,關於金鐘罩,頭腦最清楚的想法了。你的所見,十分透徹。你的很多師伯、師叔,都沒有這樣的見地啊,也沒有你這樣廣大的庇護之心,所以,一輩子到頭,也就不過是個赳赳武夫罷了。”
師祖說:“其實,你學會又丟掉了的,並不是本宗真正的金鐘罩。本宗真正的金鐘罩,你是剛剛才獲得印證而學成的。本宗真正的金鐘罩,就是,你能學得會此功,用得對此功,還能放得下此功,丟得起此功,如此得失來去,心不動搖,這才是真正的心光普照,才是真正的刀槍不入。”
師祖說:“金鐘罩,護的,可不是外在的這個必朽之身,護的,可是內在的那顆仁勇之心啊。”
師祖說:“你在病中失去了前者,卻進一步了悟了後者,師祖,此心甚慰。你既已明白,今後,就要好好保持。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失去今日這樣的斷然一切放下之初心。”
你伏地作禮道:“弟子,感恩拜謝師祖的開示印可。”
(三)
你說:“既然內力已失十之**,我就會死得更快,再也沒有機會走出這裡,去完成此生心願了,是吧?”
師祖搖頭說:“倒也沒那麼糟糕。不是還有你師祖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