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你在這場冒險中的最後一次受傷。
吳順對這件事情,一直深為自責。怎麼能讓你為了救護他而受傷呢!他的職責本就是替代家裡人在戰場上照顧你,保護你的啊,怎麼能讓你以尊貴之身,為了救護他這樣身份低微的僕從而流血受傷呢,而且傷得如此之重!他為此自責了很長的時間。
你們平安回到臨水之後,在你病重不起期間,吳順始終鬱鬱寡歡。他覺得很慚愧,很內疚。在兩次深入草原的冒險當中,他奇蹟般地一次也沒有負傷,只是摔得全身青紅紫綠而已。但是,你呢,你卻受了那麼多的傷。
一路上,你把太多危險的事情留給了自己,把太多相對容易的事情留給了他。
吳順看著你渾身上下的那些傷口,他覺得很對不起你,也很對不起我,更無顏見舅舅。他沉寂了很長一段時間。但是,那時,你病勢沉重,情況危險,我們一心都在你身上,並沒有人注意到吳順的低落。這是我後來一直覺得心有歉疚的地方。
大概就是在這個時候,吳順產生了此生一定要為你而死的想法。
當我們過於關心一個人的痛苦時,就很有可能會一葉障目,看不見其他生命同樣的痛苦。
在吳順短暫的一生當中,從來沒有人像你這樣對他好過。就連我,也並沒有。
(二)
離開丹巴沙漠的第25天,你在不斷負傷和不斷髮作的頭痛當中,終於回到了南漢的土地上。
你的身體不斷向你發出超過負荷無法承受的警告。你真的是再也堅持不下去了。
在進入漢地的第一天晚上,你們遇到了暴雨。一夜雨淋之後,你就開始發高燒。你一路騎在馬上,一路不停地打著寒戰。你滿嘴都燒起了很大的水泡。當你看到臨水附近的道路時,全身已經燒得有如火炭一般,臉頰和眼睛都通紅通紅。
你們身上的敵軍盔甲差點導致了臨水守軍的攻擊。
但在攻擊前的一瞬間,張保聽到了對方在用漢話高聲喊著舅舅丁友仁的名字。臨水守軍頓時歡呼起來。士兵們洞開大門,蜂擁而出,像潮水一樣地向你們湧去。雙方計程車兵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這是全面勝利的時刻!但是你已經把自己消耗得幾近油幹燈盡,絲毫也沒有歡呼的體力了。
你拼盡最後的體力,掙扎著下了戰馬。
你看到舅舅和傅天亮、張保、孫浩成等留守眾將向你迎來。
你覺得腳下的大地像驚濤駭浪中的船隻一樣劇烈地搖晃。
你竭力保持著身體的平衡。你連邁出半步,迎向他們的力氣,也沒有了。
當舅舅抓住你滾燙的胳膊時,你神思恍惚地說了一句:“舅舅,我回來了。”說完,你就滑倒在地,失去了知覺。
(三)
你出發時帶走的1000名騎兵,帶回了504人。你以不到50%的己方損失率,完成了這次驚人的長途冒險,改變了那一年的天下局勢。
但你也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你本來就所剩不多的壽命。
(四)
在你同樣短暫的一生當中,有著太多的艱難困苦。雖然在很多艱難困苦的時候,我都被隔絕在外,並沒有和你在一起。但是,我也始終都是身在其中的。
其實,白頭偕老,對我來說,並不是最重要的。
更重要的是,我想能夠幫到你,讓你的生命變得更加容易一點。
不能和你白頭偕老,並不是我最主要的煎熬。我最大的痛苦在於:雖然那麼愛你,但是卻沒有辦法,讓你短暫的一生過得更加容易,少些痛苦和艱辛。我最大的痛苦,其實是在這裡。是在這裡。
直到現在,生死相隔,白髮蒼蒼,往事已已,這種痛苦,卻還始終浮現在那裡,銳利如昔。
世上本無枷,心鎖困住人
開始第三卷的寫作之前,再和你交談一下吧。多年來,我在心裡和你的交談,從未中斷過。從未中斷。
現在很晚了。很快就要天亮。而我還在這兒。我知道這樣是損害身體的。我太清楚明白了。但我需要在這兒待著,以降伏動盪的亂心。心永遠比身體更為重要。在輪迴當中,我們從來沒有缺過身體,但我們始終缺乏寧靜篤定的心。
寫卷二的過程中發生很多事情,讓我看到自己的過失,也明白了更多的道理。我最近的確是需要一些幫助,但我卻放縱自己的意志軟弱,選擇了更為舒服,更為容易,但是也更為有害的方式。正確的方式我其實是知道的,可是沒有勇氣善加抉擇。但是,容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