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這秘密,所以絕不能讓任何人接近這道珠簾。
他能夠信任的,只有一個無舌的啞巴,因為他非但沒有舌頭,也沒有慾望。
現在小馬當然也明白張聾子為什麼要冒死衝過來了。
———他天生就有雙銳眼,而且久經訓練,就在這道珠簾被“站住”那兩個喝聲振動時,發現了這秘密。
——“站”字是開口音,可是說出這個字的人, 嘴卻沒有動。
他看出端坐在珠簾後的人已死了,卻忘了死人既不能說話,說話的必定另有其人,這個人當然絕不會再留下他的活口。
小馬怔住了很久,只覺得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悲哀,為這位縱橫一世的狼山之王悲哀,為人類悲哀。
不管一個人活著時多有權力,死了後也只能受人擺佈。
他嘆息著轉過身,就看見了—個比他更悲傷的人。
那個身世如謎的的年輕人,也正痴痴地看著朱五太爺,蒼白的臉上,已淚流滿面。
小馬忍不住問:“你究竟是誰?”
年輕人不開口。
小馬道:“我知道你一定不姓藍,更不會叫藍寄雲。”
他的目光閃動,忽然問:“你是不是姓朱?”
年輕人還是不開口.卻慢慢地跪了下去,跪在朱五太爺面前。
小馬突然明白:“難道你是他的…他的兒子?”
只聽一個人在簾外輕輕道:“不錯,他就是朱五太爺的獨生子朱雲。”
(四)
朱五太爺仍然端坐在他的寶座上,從珠簾外遠遠看過去,仍然莊嚴如神。
他的獨生子還是跪在他的面前,默默地流著淚。
卜戰遠遠地看著,眼睛裡彷彿也有熱淚將要奪眶而出。
小馬道:“你和朱五太爺已是多年的夥伴?”
卜戰道:“很多很多年了。”
小馬道:“但是你剛才並沒有認出朱雲就是他的獨生子。”
卜戰道:“朱雲十三歲時就已離開狼山,這十年都沒有回來過。”‘無論對任何人來說,十年間的變化都太大。
小馬道:“他為什麼要走,為什麼不回來?”
卜戰道:“他天生就是練武的奇才.十三歲時,就認為自己的武功己不在他父親之下,就想到外面去闖他自己的天下。”
小馬道:“可是他父親不肯讓他走。”
卜戰道:“一個人晚年得子,當然捨不得讓自己的獨生子離開自己的身邊。”
小馬道:“所以朱雲就自己偷偷溜走了?”
卜戰道:“他是有個志氣的孩子,而且脾氣也和他父親同樣固執,如果決定了一件事,誰都沒法子讓他改變。”
他嘆息著,又道:“這十年來,雖然沒有人知道他在哪裡,可是我和他父親都知道,以他的脾氣,在外面一定吃了不少苦。”
小馬轉向藍蘭:“這十年來他在幹什麼,也許只有你最清楚。”
藍蘭並不否認:“他雖然吃了不少苦,也練成了不少武功絕技,為了要學別人的功夫,什麼事他都可以做得出來。”
一個人的成功本就不是偶然的。
他能夠有今日這麼樣的奇功,當然也經過了一段艱苦辛酸的歲月。
藍蘭道:“可是他忽然厭倦了,他忽然發現一個人就算能練成天下無敵的功夫,有時反而會覺得更空虛寂寞。”
她的神情黯然,慢慢地接著道:“因為他沒有家人的關懷.也沒有朋友,他的武功練得越高.心裡反而越痛苦。”
小馬瞭解這種情感。
沒有根的浪子們,都能瞭解這種情感。
若是沒有人真正關心他的成敗,成功豈非也會變得全無意義?
小馬凝視著藍蘭,道:“你不關心他?”
藍蘭道:“我關心他,可是我也知道,他真正需要的安慰與關懷,絕不是我能給他的。”
小馬道:“是他的父親?”
藍蘭點點頭。道:“只有他的父親,才是他這一生中真正唯一敬愛的人,可是他的脾氣實在太倔強,非但死也不肯承認這一點.而且總覺得自己是溜出來的,已沒有臉再回去。”
卜戰道:‘我們都曾經下山去找過他。”
藍蘭道:“那幾年他還未體會到親情的可貴,所以一直避不見面,等他想回來的時候,已經聽不見你們的訊息。”
一—人世間豈非本就有很多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