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昭只當沒聽見。繼續笑著和紀氏道:“還有崔姨奶奶,最喜歡吃五花肉了,我要是不盯著,誰也攔不住。”
紀氏只當她是實在不願意和王映雪碰面,心中悵然,不再為難竇昭,笑著把這話揭了過去:“京都物華天寶,你想要什麼,我到時候幫你帶?”
竇昭想到素蘭喜歡吃窩絲糖。也不和紀氏客氣,笑道:“那就帶兩包窩絲糖回來,還有馥香齋的八大件,帶上個八盒十盒的,我好送人,林記的蜜餞也要帶些回來。梅子、杏子、橄欖,冬瓜瓤……每樣都帶兩包回來。”
“你也不怕把馬車壓壞了。”紀氏呵呵地笑,心中卻掠過一絲困惑。
竇昭從來沒去過京都,她怎麼對京都的土儀如數家珍?
難道是竇明在她面前顯罷過,所以她才特意點了這些。
紀氏心裡淌過一絲心痛,拉了竇昭的手:“不過你放心,我會一樣不和地幫你把東西給拉回來的。”
除了冷著臉的紀詠,大家哈哈地笑。
竇政昌理是難得的和竇昭開著玩笑:“四妹妹,你要不要衣裳首飾?我聽人說,京都東大街都是賣這些的,我還沒去逛過。你不如也讓娘給你帶幾件衣裳首飾吧,娘少了搬東西的人,肯定會讓我們兄弟跟送一起過去的……
屋裡的氣氛十分的溫馨融洽。
儘管如此,竇昭對紀詠的置若罔聞,紀詠對竇昭的冷峻面容還是給這份暖流平添了絲詭異的味道。
何煜看了看竇昭,又看了看紀詠,眼底閃過一絲盎然。
十三歲的解元,紀家的嫡支,父親誇了又誇,知道他進京,還專程在家設宴款待他。
學識淵博,謙和文雅,如冬日之日,溫煦暖人,不管是學問還是風儀,都倍受京都士林勝讚的紀見明紀詠,竟然會因為竇家的這位小姐對她視若無睹而氣極敗壞,說出去誰會相信?
何煜嘴角微翹,低下頭來喝了口茶,腦海裡卻閃過他第一次見到竇昭時的情景。
晨曦照在她光潔的額頭上,細細的汗珠晶瑩剔透,如露珠般璀璨,臉蛋紅撲撲的,眼神明亮有神,整個人像朵恣意盛放的花兒,比漫天的霞光還要耀眼。
他心頭不由閃過一絲恍惚。
何煜不由自由地拿竇昭和家裡的幾位姐妹作比較。
何家從前朝起就顯赫一時,到了今朝更是烈火烹油、鮮花著錦,煊赫一方。論起衣時住行,少有人能他家比肩。家中的姐妹也都格外嬌貴,春蘭秋菊,各有風采。可和竇昭相比,好像總少了些什麼。認真地說起來。竇昭雖然漂亮卻也稱不上是絕色,衣飾大方,卻也稱不上匠心獨具。甚至比不上紀詠——他身上那件看似普普通通的青色布袍紋理勻細堅潔,彷彿帶著層絨,那是嘉定特產的斜紋布,尋常也要三兩銀子一匹,染成了真青色,只怕比他身上的這件遍地金還要貴,這才是那些家有底蘊的世家子弟慣常的打扮。只是他不喜歡這樣的裝腔作勢,不屑為之罷了。
可不知道為才能,竇昭身上卻有股他那些姐妹沒有的氣質。
就像她不想搭理紀見明,她就可以不搭理他,不勉強。不敷衍,不佯裝。可他的姐妹中,有溫婉的,有剛強的,有聰慧過人的,有善於審時度勢,如果遇到這樣的情況,就算是心中再不喜歡,怕被父兄責怪。怕失去母親的喜愛,不管怎樣委屈,也會應付一二,沒人能像她這樣理直氣壯的,坦誠率真地表達自己的真實感受。
念頭閃過,他心中微震。
他的姐妹們。更像一尊插花,一副佳畫,雖然讓人賞心悅目,卻始終少了幾分生命力,竇昭卻像一棵樹,一叢竹,挺拔葳蕤,順著四季更替,自生自零,恣意自然,無人能撼。
“四小姐,”何煜突然打斷了竇政昌的話,很誠懇地邀請竇昭,“你明天不如丟下瑣事和我們去大慈寺吃頓齋菜如何?忙裡偷閒,更有樂趣啊!”
竇昭當然是婉言推辭。
沒有拒絕了紀詠答應何煜的道理。
紀詠的臉色好看了很多。
何煜臉上逝過失望之色。
竇昭想著竇政昌他們趕路辛苦,進了門連和紀氏說兩句體己話的功夫都沒有,起身告辭:“我去給二太夫人問個安,隨便也看看九堂哥家的銘哥兒。”
銘哥兒是竇昌環的兒子。
紀氏想到家裡還有何煜這個貴客,叮囑了她幾句“有空就過來玩”之類的話,讓采菽送了她出門,然後和何煜說了幾句閒話,就各自散了,回房休息不提。
她卻和王嬤嬤關在內室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