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雖然寂靜無聲,地面卻打掃得乾乾淨淨,廂房裡大多數都沒有點燭火,看得出來,內宅的管理仍舊井然有序。
若是竇明代竇昭嫁過去了,竇家怎麼會這樣的平靜?
就算竇家七老爺預設了此事,竇昭的舅母呢?怎麼也沒有作聲?
宋墨心急如焚。
上院靜悄悄的,回形的抄手遊廊下掛著的大紅燈籠將上房照得紅彤彤一片,只有上房的東稍間和東廂房的北間點著燈。
宋墨猶豫了片刻,叩了叩東廂房北間的窗欞。
沒有人回應。
他貼在上房的東稍間聽動靜。
裡面隱約傳來男子的聲音:“……壽姑從小就懂事……只能委屈她了……當初只怪我識人不清……她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這等傷人之事,我就算是納房妾室,生個兒子,那母子只怕也會教她給逼得無立錐之地,我又何必再害個人!難道說還真讓我把孩子給壽姑帶不成?不如就留了壽姑在家吧!明姐兒這樣不明不白地嫁了過去,只怕以後的日子也不好過,壽姑的心就是再寬,也不可能沒有芥蒂,她們兩姐妹……這輩子再難有好好說話的那一天了……壽姑既然留在了家裡,我在的時候還好說,我若不在了,明姐兒恐怕休想再從家裡拿一兩銀子……除了陪嫁的兩萬銀子的嫁妝,你再給明姐兒準備五萬兩銀子。或是給她置些田產。或是給她置些鋪面,或是幫她搭上江南的巨賈入股做生意,這也就是我最後能幫她的了……以後家裡的產業,再也與她無關了……”
宋墨一聽就知道說話的人是竇世英。
他被氣得心角發疼。
敢情你什麼都知道!你不是去安撫失嫁的竇昭,卻在這裡心疼代竇昭嫁過去的那個女兒……那竇昭受的苦誰來心疼?說得好聽,把竇昭留在家裡招婿,竇家的產業全都留給竇昭。可有骨氣的男人,有誰願意入贅?
只怕還不如魏廷瑜!
而且聽竇七老爺的這口氣,一點也不擔心魏家不認賬,竇家平靜無波,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似的,可見代嫁這件事是竇魏兩家都知道的。只瞞著竇昭……或者,竇昭也是知道的!
宋墨腦海裡浮現出魏廷瑜拜天地時那張喜不自禁的面孔。
他忍不住低聲罵了句“豎子”!
竇昭就是再能幹,全家人都同意了,胳膊還能擰得過大腿不成?就算是強行擰了過來,還擋得住魏廷瑜和明姐兒的你情我願不成?就算是擋住了魏廷瑜和明姐兒,這強扭的瓜,有意思嗎?竇昭又怎麼會稀罕?
他攥著拳頭,全身的血液像燒開了的沸水似的。咕嚕嚕冒著泡兒在他的四肢百骸裡亂竄。心裡止不住的怒氣滔天,大步朝外走。
周邊的空氣好像都感覺到了他的怒意。紛紛避讓,發出幾不可聞的尖嘯聲。
竇昭邊和素心說著話邊走了進來。
宋墨愣住。
素心立刻感覺到了院子裡有人,她一把將竇昭拽到了自己的身後,剛想大喝一聲“誰”,抬頭看見在魚肚白的天空下眼裡閃爍著戾氣的宋墨。
她心中一緊,聲音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躊躇著喊了一聲“世子爺”。
竇昭也看見了宋墨。
折騰了一夜,她已經很疲憊了,又自認對宋墨有救命之恩,宋墨不會對她怎樣,並沒有像從前那樣仔細地觀察宋墨一番就從素心的身後走了出來。
“你怎麼來了?”她小聲地道,“你那邊出了什麼事?”
宋墨直直地望著竇昭。
她的頭髮有些凌亂,眼中隱約有幾絲血絲,神情疲憊,像朵隔夜的花,沒有了水份,失去了光彩。
他上前幾步,緊緊地抓住了竇昭的胳膊,憤然道:“竇昭,我娶你!”
竇昭根本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她眨了眨眼睛,顯得有些茫然。
※※※※※
從鼓樓下大街趕過來的夏璉望著段公義,也顯得有些茫然,片刻之後才回過神來,低聲吼了句“住手”。
打鬥的雙方跳出了圈子,左右對峙而立,然後紛紛朝他望了過來。
“誤會,誤會!”夏璉疾步走了過去,“這是場誤會!”他忙給對方引薦彼此,“這位是竇府的段護衛,這位是頤志堂的朱護衛。”
段公義忙客氣地道:“我說是誰,這麼好的身手,原來是英國公世子爺麾下!失敬,失敬!”
朱義誠連忙還禮,口稱“不敢”,道:“段護衛拳法了得,是在下生平第一次見到,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