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感到那隻指骨分明的手在被她碰觸的一瞬間,微微一僵,卻並未推開她的手。
他只是偏了頭,用一種她看不懂的眼神,沉沉地望著她。
“白朔,”元夕輕聲說,“雖然你將我做成了骷髏蠱,但我並不恨你。”
他沒回應,眸色深沉,靜待她的下文。
“可是,你總是這樣,從來不顧慮別人的難處……”她忽然收緊了手指,一股靈力自她掌心竄出,衝進兩人相握的手!
灰色的煙猛地纏繞上白朔的胳膊,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沿著軀體躥上他的脖頸。
白朔指頭一動,似是驚覺異常想要反抗,但那縷詭異的煙比他更快,眨眼已沒入他光潔的額間!
那隻修長的手不再動彈了,藍袍男子安靜地垂下眼睫。
元夕一直握著那隻手,心中似悲似喜。
骷髏蠱真的有異能的,不過不是什麼見鬼的“預知夢”,而是傀儡術。
元夕不知為何之前她身上從未展現出任何骷髏蠱該有的強大,但今日黃昏時,抱著毫無反應的天機劍,她腦中彷彿有什麼地方一下子爆出一道光來……而後她便莫名地懂得了如何利用骷髏蠱的邪術操控他人。
在走進白朔這間屋子之前,元夕在兩個路人身上試驗了這一術法,成果卓越。
白朔是第三個受害者。
垂著眼的男子看起來如此安詳,俊美,而且無害。
他低垂的眼看起來甚至有些無辜的味道,瑤鼻挺直,修眉入鬢,如此純良的面容。
可這個人給骷髏蠱下符咒時,從沒手軟過。
元夕訝異於自己的平靜。
她成功地控制了白朔,可她卻並未感到如何的驚喜。
她該殺了白朔的。那個男的說得對,只有殺了白朔,才能永遠後患,安枕無憂。
殺了白朔,將來就不會有人帶著魔兵魔將衝上蜀山了,她終於可以放下一樁心事……
骷髏蠱抬起左手,五指指尖森冷,額心一點殷紅印記忽明忽暗,猶如她此刻奔湧難平的殺意……
這隻手在空中頓了很久。
久到元夕終於醒悟,她下不了手。
不能殺。
為什麼不能?
至少……不能在這種情況下殺了他。——太卑鄙了,對,這樣太卑鄙了!
再說,就算沒了白朔,以後可能還有黃朔藍朔領著人殺上蜀山呀……如果蜀山註定有此一劫,倒不如讓此劫應在白朔身上,她反而還容易防範些。
對,就是這樣。
元夕無奈地發現,短短几個眨眼,她已經很可恥的把給白朔的免死理由從頭到腳列了一遍,甚至還生怕不夠似的,腦子裡不停地想出更多的“情有可原”來。
他當時在試劍盛會上幫了她。
他那時在她被元璧師兄打擊的時候安慰了她。
他曾經給她畫了一把極盡精巧的符傘。
他長得很好看,殺掉太可惜了……
總之,幹掉白朔的理由太少了,比起留下他的理由,簡直微不足道!
元夕深深嘆了口氣,認命地放下那隻舉了很久卻還是無功而返的爪子。
好吧,那麼,就這樣好了。讓他解開禁制就算了吧。
甫一做出這個決定,元夕就感到心頭一鬆,彷彿無意中避免了什麼天大的錯事似的。
定定心緒,她用力握住男子的手。
她用一種奇異的,彷彿帶著來自幽冥的聲音道:“白朔,抬起你的左手。”
白朔睫毛動了動,順從地舉起那隻未被握著的左手。
“按住我額間的紅色印記。”
那隻手伸過來,形狀姣美的食指貼上骷髏蠱的額間紅印。
“跟我念,”元夕目光肅穆,一字字道——
“昊彼蒼穹,幽冥鬼府。”
“十方諸世,聽吾誓言。”
昏暗的房中,男子在女子的引領下,一字一句念出最後的咒言。
“蠱師白朔,逐此惡蠱。立約為誓,永不翻悔!”
啪。
臺上油燈突然爆開一個火花,室內猛然一亮,很快復又昏暗。
元夕慢慢鬆開了握著的白朔的手。離了熱源的骷髏手骨,迅速冰冷下來。
白朔仍然一動不動。
等她離開這裡,等一個時辰後,傀儡術失效,他便會恢復神智。
然後……
“但願我們再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