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想說:不過,恕我冒昧,我身的肉都到哪兒去了?
但堪堪吐出一個字,她便將聲音猛壓下舌尖。
因為從男人的身上傳來的氣息,很不妙。
他靜靜站著,眼色莫測。可元夕直覺地感到,他在壓抑什麼。
時間在兩人的對視中流走。
許久,男人淡淡開口:“在想什麼?”
聲線極悅耳,但元夕無心欣賞,謹慎回答:“在想……閣下是哪位?”
這不是她最想問的,但卻是此時最安全的問題。
但她卻不知道,只這一句,便洩露天機。
白朔冷冷地瞧著這具自己親手打造出的森白骷髏,看她悄悄擺出一個防禦的姿勢。
“白朔。”
元夕對這個名字毫無印象,正琢磨著要不要客套句“久仰大名如雷貫耳”云云,對方已經靠近一步,開聲:“你記得以前的事?”
元夕一怔,難道她不該記得?
他居高臨下,隱在陰影中的臉看不分明。
玩心忽起,她搖搖頭:“不記得。”
一把握住他的手,仰頭問:“你知道我是誰麼?”
明明只是半開玩笑的舉動,卻招來一個意想不到的反應。
籠罩她的陰影變得更近,一根食指按上她白骨額間的一點猩紅。
那根指頭相當姣美,若非比起女子的手指顯得修長有力,稱作纖纖玉指也不為過。從他身上傳來的氣息冷冽,她確信自己在其中感到了殺意。
骨髓裡湧動著力量,元夕甚至覺得自己能空手撕裂十隻猛虎。
但她卻只能僵著,一動不能動。
從他的手指按上她的額心起,這具身體的意識和軀殼詭異地裂成兩半,後者不由她掌握。
而是聽從於這個陌生的男人。
白朔。
元夕不明白自己身體發生了什麼,但她選擇屏息凝氣。
那根食指,就那麼壓著她額心要害,利刃般。
……
一年後。
燕子銜將□去,綠窗新著黃梅雨。
“是這兒了。”小乞兒望著面前的宅子,自言自語。
橫塘巷東邊最末那戶人家,可不就是這兒。
“不過這地方還真是不像那種東西會住的地方啊……”他喃喃,“妖怪們都這麼窮嗎?”
陳舊的門匾,爬著綠黴的牆根……
他一路打聽過來,所有人對“橫塘巷東邊最末那戶人家”的印象都單薄到不可思議,甚至有人認為那裡根本沒有住戶,言之鑿鑿。
……彷彿所有人都莫名地忽略了這處建築物。
凝視著這座連鎮上的老人都說不清何時建立在這裡的宅邸,他上前兩步,叩響門環。
少頃,裡頭傳來應門聲,依稀是個女音,接著是踢踏的腳步聲。
嗯……步伐似乎相當歡快呢……是因為又有新獵物上門嗎?
腳步聲越來越近,小乞兒不覺繃緊了脊樑。
門栓落下。木門開啟。
一張素面探出門後,在看站清在門前的小乞兒後,肩膀一垮,長長地嘆了口氣。
“唉,果真是個男孩兒啊……”
她失望的表情那麼明顯,一雙水眸可憐兮兮,以至於本來全身戒備的小乞兒情不自禁問了句:“男孩又怎樣?”
話剛出口他就暗叫不好——居然被妖怪迷惑了!
對方卻眼睛一亮,上下瞧了他一陣,明眸一彎:“我說,你幫我個忙好不好?”
“啊?”小乞兒一愣,“呃,不太好。”連妖怪都搞不定的事,想也知道很麻煩,他才不要傻乎乎地頂上去呢!
“這樣啊……”對方嘆口氣,一副苦惱的樣子,“好吧。”
話音剛落,木門隨之緩緩合上。
“那麼,好走不送。”她擺擺手。
她居然這就趕人了?!
眼看那木門就要關上,想起廟裡還等著瞧自己的“資質”的某人,小乞兒一陣心慌,忙撲過去:“等下!——我答應你!”
正在合閉的門停住了。
“我一看就知道,你是個好人。”她笑吟吟的。
才怪!他翻個白眼。
小橋流水,亭閣迴廊。
想不到這裡面倒是別有洞天。
小乞兒正凝神記著路線,卻聽身旁一聲笑語。
“來,把它換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