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叫我?”林謹容看了看窗,發現天色已經不早,早過了她往日起身的時辰,便知是桂嬤嬤和荔枝要她多睡一會兒的意思。倘若不是因為今日是祖母的六十壽辰,只怕是會讓她睡到自然醒的。
桂圓把一身嶄新的銀紅色短襦長裙給林槿蓉穿上,一邊服侍她洗臉梳頭,一邊嘰嘰呱呱地說個不停:“遠處的客人們是早就來了的,這個您也知道,就是舅太太一家人還沒到呢。近處的一些客人也趕早來啦,廚房裡的菜香飄得到處都是,叫那些掃地幹粗活兒的小子丫頭們口水涎得老長。”桂圓的語氣裡不知不覺就帶出了幾分身為姑娘身邊大丫頭的體面和驕傲——她的伙食可不是那些幹粗活兒的小子丫頭們能比的。
林謹容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任由桂圓替她收拾打理。她年紀還小,還不到綰髮髻的年紀,不過就是將一頭烏亮的長髮編成辮子,再用七彩的絲帶紮成丫髻,再插上幾朵珠花便可以了。脂粉什麼的,也還不到她用的時候,所以這梳妝打扮對於她來說,是再簡單不過的一件事。
“再戴一對金丁香罷。”荔枝進來把手裡的食盒放好,拉開小小的妝盒,拿出一對金丁香,拉著林謹容溫柔地給她戴上,又替她整了整腰間的碧玉壓裙,眉眼彎彎地笑道:“四姑娘長大了,越來越像太太了。”
誰都知道林家三太太陶氏早年是個遠近出名的美人兒,荔枝這一說,雖不曾提了林謹容的容貌半分,卻是實實在在的誇讚。
林謹容抬眼看著鏡中的自己。肌膚潔白細膩,兩條纖長的眉,目光沉靜溫婉,唇瓣嬌嫩豐滿。她這張臉,說不得有多美,但勝在舒展恬靜,人說相由心生,當年姑姑不就是看見自己這張臉,覺著她是個溫柔恬靜的性子,所以才格外喜歡的麼?既然姑姑喜歡,其他人也一定喜歡。當年她是什麼樣子的呢?林謹容側著頭想了想,露出一個天真卻又微微帶點羞怯的笑容來,清晨的陽光照在她的臉上,光華璀璨。悱汎圇墵
林謹容的吃相很優美,不緊不慢,卻吃個不休,世人以瘦為美,從嬸孃們到她的母親,家中的姐妹,以及那些小妾通房們都是不敢多吃的,從前她也如此,但現在卻不這樣想了。她惡作劇的想,瘦美人們在遭逢匪亂,跑一步歇一氣的時候,不知有沒有後悔平時應該多吃點?反正那時候她是後悔了。
見她又是吃個不休,桂圓朝荔枝使眼色——自那日四姑娘從驚嚇中醒過來,一見到飯菜就一副和飯菜有仇的樣子,飯量竟比從前好了許多,也不怕吃成個胖子?眼瞅著也是要議親的人了,竟是半點都不忌諱。
荔枝面上不變,只輕聲道:“姑娘少吃些,今日廚房裡的菜式多,有您最愛的乳羊肉。”這會兒吃太多,稍後就吃不下好吃的了。
“把剩下的飯菜分吃了罷,別浪費。”林謹容點點頭,認真地把碗裡的最後一粒米吃得乾乾淨淨。沒有飢餓過的人,不知道糧食的珍貴,沒有死過的人,不知道生命的可貴。
林謹容站在林家花木繁茂的園子裡,極目遠眺。八月末的天氣,正是秋高氣爽的時候,林家園子的風景一如既往的好,樹葉從綠到黃,從黃到紅,層層疊疊,極為美觀。
林家雖然在走下坡路,但老太爺早年仕途順暢時建下的這房子和園子乃是花了血本的,不但林老太爺夫婦和他下面的三對兒子兒媳,七八個孫子孫女都有自己的院子,且一塊石頭,一個池塘,一棵樹,一叢竹都花了巧心思,無不恰到好處。只是此刻的林謹容看來,卻頗有幾分意興闌珊之感。
不遠處的荷花池邊傳來一陣嬉笑聲,有條公鴨嗓子大聲笑道:“五表哥,你家的這塊靈璧石是真的?怎麼看著不像?待我敲敲。”話音未落,就傳來錚的一聲響,悠長響亮。
林謹容完全忽略了這聲石響,她滿耳朵都是那條難聽的公鴨嗓。有多少年,她沒聽見這聲音了?她的指尖輕輕顫抖起來。
此刻她的庶長兄,族裡行五的林亦之焦慮不安的聲音也跟著響起:“陸家表弟,你莫如此,這是家祖父的心頭好。”
“林家表哥真小氣。”公鴨嗓子嗤笑了一聲,道:“咱們平洲第一的靈璧石呢,輕輕敲敲,哪裡就能敲壞了?看你急得,臉都漲紅了。”接下來卻是一聲水響,“哎呀!”林亦之驚叫出了聲,然後一片混亂聲響。
桂圓的眼睛眨了眨,歡快地道:“姑娘您聽,是陸家五少爺呢,好似咱們五少爺也吃了他的虧呢。”林亦之是三房的庶長子,族中行五,只比林謹容大了一歲,卻比她的胞弟慎之大得太多,其母黃姨娘八面玲瓏,自幼服侍林謹容的父親,深得喜愛信任,十幾年盛寵不衰,這母子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