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泉……”瑤涓聲音低沉而悠遠,“這世上總要放棄一些,才能得到一些。於公於私,安蓮都是與你最匹配的皇夫。”
明泉縮著膝蓋,抬起頭,一臉頹然地笑問道:“那麼,誰是明泉最匹配的丈夫呢?”
瑤涓毫不動容,“皇上應該先問問這座江山!”
“……如果當初父皇遺旨上的名字是高陽王,也許一切都不同了吧。我就還是一個公主,每日坐在深閨,一心一意地想著今後夫君的樣子……想著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若你的生命中還是出現了安蓮與帝師呢?”瑤涓看著她,眼中是無能為力的悲慟與心痛。
明泉楞楞地坐著,腦海中突然閃出一個名字,好似脫韁野馬,隨時要破口而出。她突然反手給了自己一巴掌。
“明泉?”瑤涓震驚地看著她失常的舉動。
明泉慢慢站起身,揉著臉笑道:“皇姐好不容易來一次,朕卻說些掃興的話,這一巴掌當朕自罰好了。”她不等她開口,接著道,“不知御膳房晚膳準備得如何?朕這就去看看。”
瑤涓看著她決然而去的背影,一時訥訥不成語。她逼得她太緊了麼?還是,明泉早已自己將自己逼進了一個絕地?從小到大,明泉的冷靜讓她理所當然的以為她足以剋制一切情緒,足以成為一代為江山而奉獻的女帝,足以完成所有人的期望……可如今看來,這樣的理所當然本身就是一種盲目。
這樣小心翼翼地守著心事,究竟是為了那個人,還是為了身為女子的最後尊嚴?可正是這樣的明泉才讓她心疼憐惜又忍不住感佩,若真有一天,女子的覺悟在她身上遠去,成為一個如先皇一般的皇帝,那她將……
瑤涓坐在輪椅上,突然感受到了明泉遺留下來的寒冷。
借糧
瑤涓宮在身後越來越遠,但瑤涓那番話卻像在心裡紮了根,陽光一曬,枝椏便長了一寸,暖風一吹,樹葉又茂密一片。
她掀開簾子,“去金玉宮。”
鳳章宮在承德宮的這一邊,金玉宮就在承德宮的另一邊,除了規模大小不對稱外,反倒像左臂右膀。先皇曾經將高綽君安排於此宮,想來是因為它的地勢。
明泉下輦緩緩走進這座荒廢已久的宮殿。上次來這裡,陪伴的有一個高綽君,回宮的時候,等候的有一個斐旭。而如今,跟隨的只有地上與她一般孤獨的影子。
她站了一會,發現影子慢慢拉長,與另一個影子交疊。心好似被柳葉撥了一下,她回過頭,卻見一個身穿深紅莽袍的太監站在三步遠處,背脊微僂,垂目而立。
“皇上,要不要奴才讓人端把椅子過來?”嚴實看到地上影子轉頭,上前一步道。
她被自己突如其來的失落一驚,“不必,朕這就回去了。”留戀地回頭看了眼這座孤寂的宮殿,正方的青石板鋪成一張規矩的大網,與蒼穹對峙,將灰色的宮殿夾於當中。
也許有一天,等它擁有了新的主人,這座宮殿也將重新洗出絢麗的色彩。
一封密摺,被硃筆勾出了兩個觸目驚心地大字,看得堂下眾人一陣驚心。
--屯糧。
“眾卿有什麼看法。”明泉十指交握坐在案後,笑容殷殷,眼神凌厲。
眾人皆是眼觀鼻,鼻觀心。
屯糧本不是大事,很多糧行為了拉高糧食價格,都會減少市面糧食流通,只要糧商做得不過,朝廷向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若這些糧商背後的人是高陽王就另當別論了。
只怕其心昭然若揭,天下週知。
連鐫久暗暗盤算,皇上如此問想必是問應對之策了。那麼當前除了兵權外,最著緊的也是糧草。
明泉目光掃過他平靜的面孔,“連相以為呢?”
“黃水之害傷痕未褪,天下人心正是惶惑。無論其目的為何,如此屯糧,勢必與天下人逆行!”連鐫久道。
“好個與天下人逆行。”不愧是連鐫久,就算知道高陽王存有異心,說出來的話還是滴水不漏,“那朕該如何應對呢?”
“臣以為當以屯制屯。”高陽王只是屯糧,還沒有高舉反旗,若朝廷先傳出他有異心的風聲,等同逼其造反。到時高陽王自然有藉口說是朝廷不容於他,被迫自衛。
“孫卿看朝廷可有屯制之道?”
孫化吉面露苦色。雖然這已是他常作的表情,但此刻格外真實。“為收容救濟黃水災民,各州的屯糧已經所剩無幾,都眼巴巴地盼著秋收,臣就算榨乾他們,也只能榨出些沒油的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