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為難得有人能接替,所以暫安現狀,事情也許會有突變。”徐世昌放低了聲音說:“西林的意向很難測。”
“西林”是指岑春煊,自從奉旨由兩廣調雲貴,頗有人勸他告病,而岑春煊在表面上擺出忠君愛國的姿態,慨然表示:“世受國恩,雖天南地北,何處不是報恩之地?”照常辦理移交,準備赴新任。
但暗底下,但卻另有打算。因為瞿鴻劻早有信告訴他,調任非出兩宮本意,是奕劻與袁世凱的陰謀。岑春煊心想,果真到了雲南,天高皇帝遠,交通又不便,想見慈禧太后一面都難。因而以就醫為名,到了上海,想找個機會,突出不意地到了京裡,宮門請安,慈禧太后自然即時召見。只要爭取得這樣的一刻,他決定當面痛劾奕劻,將奕劻扳倒了,就是袁世凱的靠山已倒。
這番算計,多少已在袁世凱估量之中,所以岑春煊在上海的一舉一動,都有袁世凱的密探,隨時用密電報告北洋。原以為岑春煊會跟革命黨人接近,所偵探的目標,亦放在他交遊的情形上面,如今由徐世昌的話,袁世凱被提醒了,不由得失聲問道:“莫非瞿子玖還有援引他入樞的妄想?”
“也不能說是妄想。以西林所受慈眷之隆,這不是不可能的事。而況,軍機一向是五位,如今還差兩個位子在那裡。”
袁世凱聲色不動地想了好一會,說一句:“非動手不可了。”
“最好,你能跟慶王先談一談。”
“那當然!不過此事非世伯軒協力不可。這趟回京,請你替我格外致意。”
袁世凱所說的“伯軒”,就是新任軍機大臣世續,徐世昌點點頭說:“當然,當然!”
就在這時候,聽得簽押房外面的走廊上,有人高唱:“振貝子到!”
袁世凱與徐世昌相將出迎,只見載振由段芝貴陪著,神色閒豫地走了進來,他一見了袁世凱的面便問:“四哥,我去看了你的馬了,都不怎麼樣嘛!”
他們是奉了奕劻之命,換過蘭譜的,不過,載振雖可稱袁世凱為“四哥”,而袁世凱卻不敢託大,載振字育周,便以“育公”相稱。
“育公!”袁世凱答說:“你要好馬容易!只不知你愛什麼樣兒的馬?是要快,還是穩,或者樣子好看?”
“要樣子好看。”
“那得洋馬。”袁世凱問:“給你找四匹,夠了吧?”
“夠了!不過得要一個顏色。”
“好!棗騮,還是菊花青?”
“要全白的。”
“育公,”徐世昌插嘴相勸:“全白的四匹,即是所謂‘純駟’,太招搖了!我看不必吧!”
“是的。”袁世凱也勸:“如今臺諫上遇事生風,喜歡說閒話的人很多,不必招這個麻煩。”
載振也醒悟了,“純駟”乃王輦所御,上次到日本看博覽會,正逢明治天皇閱兵,騎的也是一匹白馬。不過話雖如此,卻仍有點賭氣的意味:“那就全黑的好了!”他說。
“好!好!全黑四匹。等育公你從關外回來,就可以帶進京了。”袁世凱接著問段芝貴:“香巖,晚上怎麼樣?”
“都預備好了。”
袁世凱點點頭,轉臉向載振說:“育公,我先得跟你宣告,回頭我跟菊人陪你吃飯,吃完了,我跟菊人先走一步,讓香巖陪你好好玩兒。行不行?”
載振明白,袁世凱是有他與徐世昌在座,未免拘束,所以特意避開。其實,他亦希望如此,只是“不敢請耳”!所以立即笑嘻嘻地答說:“四哥還跟我客氣什麼?回頭你跟菊人有事,儘管先請!”
九八
盛筵未半,戲也只聽了兩出,袁世凱與徐世昌便相偕辭去。為了尊過載振的身分,袁世凱事先吩咐:總督動止的儀注,諸如“站班”、“鳴炮”一律不用。到得載振面前,彎著腰低聲說了兩句客氣話,悄悄退下。載振反客為主,直送到滴水簷前,經袁世凱再三辭謝,方始轉身回座。
時間拿得很準,等袁世凱一走,孫菊仙的一出《上天台》已到尾聲,接著便是楊翠喜的《三本虹霓關》,一出場便向載振飛了個媚眼,到得與王伯黨眉來眼去時,眼風亦總照顧著臺下首座的貴人,將載振看得停杯不飲,眼都直了。
見此光景,段芝貴與“忝陪末座”的王錫瑛作了個會心的微笑,隨即又向貼身聽差作了個手勢,抬來一籮筐簇新的龍洋,五十枚一封,共計四十封。
戲一完,載振鼓掌喝彩,段芝貴便大聲宣佈:“振貝子放賞!”
語聲一落,四名穿藍布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