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一時也,彼一時也!”載澤看著袁世凱說:“倭艮峰是讀書講道理的學家,我是實際辦事的。”
這話是對袁世凱的諷刺,也是挑撥,因為袁世凱說過:“張中堂是講學問的,我是辦事的。”而張之洞自以為“八表經營”,經天緯地之才,最恨人家說他是“書生”。袁世凱覺得諷刺易忍,挑撥難容,載澤當著張之洞說這話,居心惡毒,不由得氣往上衝,決定回敬他幾句。
“不錯!此一時也,彼一時也!”他脫口答說:“想庚子那年,袞袞諸公,隨扈行在;慶王跟李爵相局處危城,跟洋人苦心周旋;張中堂跟劉忠誠合力維持長江上下游,力保東南;不才在山東,一方面力防拳匪,一面支應京畿。當此時也,夷情不測,時機瞬息萬變,但求有人有錢可用,那裡還顧得到先報部,就想報部,亦不知部在那裡?如今要說清理舊案,不如先請攝政王宣旨,拿當時的督撫,統統解職聽勘!”
“這也怪了!”載澤沉下臉來說:“袁慰庭,你何必如此氣急敗壞?莫非你在北洋用了多少錢,朝廷問都問不得一聲?”“是的,最好不問!”袁世凱冷冷地答說:“北洋的錢,澤公也用了的!”
一句話將載澤堵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載澤出洋考察,往來經過天津,袁世凱都送了豐厚的程儀,逢年過節的孝敬,亦都論千上萬計。“拿人家的手軟,〃奇…_…書……*……網…QISuu。cOm〃吃人家的口軟”,載澤可也硬不起來了。
“好了,好了,何必?”世續趕緊出來打圓場:“都是為公事,何須如此,請從長計議!”
“哼!”載澤冷笑:“這個公事議不下去了!”說罷,起身就走,連奕劻都不理。
“澤公,澤公!”世續追出去想勸,載澤大步往前,直到內右門口方始停步。
“你告訴袁慰庭,”他咬牙切齒的說:“有他沒有我!”
一○七
載澤卻已下了與袁世凱勢不兩立的決心。一回家便約見載洵、載濤與鐵良,商議怎麼樣才能把袁世凱殺掉。
知兄莫若弟,載濤首先說道:“這不能指望四哥,他拿不了這麼大的主意!”
誰能拿這個大主意呢?自然是隆裕太后。於是定計,由載澤福晉進宮去活動。
隆裕太后姊妹之間的感情很好,加以她也仗著有載澤這個妹夫幫她,才有制服載灃的把握,所以載澤福晉提到先帝不能暢行其志,抱恨以終,全出於袁世凱的不忠時,隆裕太后的舊恨新仇,全被激起!舊恨是戊戌八月的往事,新仇則是鐵良透過小德張進讒,說他本贊成隆裕太后仿照慈禧的成例,垂簾聽政,只為袁世凱怕她一掌了權會殺他,所以極力主張攝政王監國。
“袁世凱真是門縫裡張眼,把人都瞧扁了!”載澤福晉說道:“莫非太后不垂簾,就不能殺他為大行皇帝報仇了?”
這一激,更如火上澆油,隆裕太后的怒氣怨氣,益發遏制不住,當時便傳話,召見攝政王。
“太后預備怎麼說?”
“叫他軍機擬旨,定袁世凱大逆不道的罪名。”
“只怕老五不幹。”載澤福晉口中的“老五”,是指載灃。
“為什麼?”
“太后不想想他老丈人?”
載灃的老丈人榮祿,可說是大行皇帝除了袁世凱以外,另一個最痛恨的人,事實上當時若非榮祿主持,袁世凱也不敢告密,慈禧太后更無法順利收權。如說袁世凱該殺,榮祿至少也該褫奪一切卹典。載灃顧慮及此,則迴護袁世凱便是理所必至,勢所必然了。
“太后不妨把話說在前面,讓老五不必顧忌。”
等她教了隆裕太后一套話,載灃已奉召而至。載澤福晉悄然躲在屏風後面窺探,只聽隆裕太后說道:“先帝是你的胞兄,你總記得吧?”
載灃一聽這話便愣住了,“皇太后何以提到這話?”他說:
“載灃沒有做什麼對不起先帝的事。”
“很好!我也知道你決不會!”隆裕太后接著說:“先帝有仇,你替他報不報?”
“自然要報。”
“我再問你,你知道不知道先皇的仇人是誰?”
這一下,載灃才發覺語言中已中了圈套,怕隆裕太后會有什麼不利榮祿之處,不免驚惶失措,期期艾艾地一句整話都不會說了。
“你放心!跟你岳父無關,我是說袁世凱。”
是啊!載灃心想,先皇的第一個仇人,應該是袁世凱,當即答應一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