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桐本來是黨附醇王的,因為醇王忽然由守舊衛道一變而為與恭王一樣,好談洋務,頗有深惡痛絕之感,所以知道了屠仁守崇太后的本意在黜醇王,便覺得應該保全。錫珍是長厚君子,認為這樣的處分亦夠重了,表示同意。不過尚書與侍郎同為堂官,還需要問一問松溎的意思。
松溎很耿直,“照我看,似乎不應該處分,”他說,“屠某亦是一片好意。如果建議太后訓政應該革職,那麼,倘有人說,皇上早已成年,太后何不早日歸政?這又該怎麼樣?該獎勵嗎?”
“說得是。”錫珍點點頭,“大婚、歸政兩大盛典,喜氣同沾,似乎對屠某不宜作過分之舉。”
“那就這樣吧,‘革職留任’!不過,他已經開去御史,何職可革?”徐桐問鈺麟,“這有說法沒有?”
“屠仁守開去御史,應該另案辦理。開去職務,不是免官,自然要另外調補對品的官職,即以調職之日,為革職留任之日。”
“噢!噢!”徐桐又問:“將來調什麼官?”
“自然是調部屬,不可能再回翰林院的。”
“好吧!將來替他找個好缺。拿稿來!”
徐桐、錫珍、松溎依次畫了行,另外還有三位侍郎也應該畫稿,不過可以補辦手續。欽命要件,當日便辦稿復奏。
慈禧太后正忙著大婚的喜事,而且復奏的辭句含混,不暇細辨,便發交軍機辦理。原奏到了孫毓汶手裡,立刻就看出了其中的深意。
於是他提筆擬了一個奏片:“查屠仁守開去御史,交部議處,經部復奏:”比照違制律,議以革職留任,惟現已開缺,應於補官日辦理。‘又奏:“屠仁守開去御史一節,另行辦理。’究竟作何辦理?議以補官日革職留任,系補何官?均所不知。
擬請旨著吏部明白回奏。“
寫完以後,孫毓汶自己先在最後具名,然後送交許庚身、張之萬、額勒和布,一直到軍機領班的禮王世鐸,一一列銜,方能呈上御前,可是除他自己以外,第一關就未能透過。
“萊山,”許庚身輕聲說道,“得饒人處且饒人,不為已甚吧!而且,皇后的嫁妝亦快進宮了,上上下下,喜氣洋洋,何必殺風景?”
“我與屠梅君無怨無仇,何必跟他過不去。是‘這個’的意思。”孫毓汶做了個“七”的手勢。
“那麼,壓一壓總不要緊。過了好日再遞。”
“這倒可以。”孫毓汶說,“你先列銜。”
許庚身無奈,只好寫下名字。軍機處差不多就是他們兩人,稟承醇王的意思在主持一切,張之萬隨波逐流,額勒和布沉默寡言,世鐸全無主張,都是問都不問,便書名同意。
※ ※※
這天是正月二十四,一早有極好的太陽,萬人空巷在旭日中看皇后的妝奩,總計兩百抬,分兩天進宮。由東城方家園迤邐而至,進東華門、協和門、後左門,抬入乾清宮。同時,瑾嬪與珍嬪亦有妝奩,數目不及皇后之多,也不能由正面進宮,是從神武門抬到東六宮安置。
兩家妝奩,從上午八點鐘開始,到下午兩點鐘方始發完,天氣就在這時候突變,濃雲密佈,到晚來竟飄起雪來了。
這是件殺風景的事,且不說二十七大婚正日如何,起碼第二天發第二批妝奩,雨雪載途,就有許多不便。兩家執事的人,連夜備辦油布,將待發的妝奩,遮得嚴嚴密密。這一來就如“錦衣夜行”,看不到什麼了,而且也不見得會有多少人冒著風雪出來看熱鬧。多少天的辛勞,期待著這兩天的榮耀,作為補償,不想一半落空,桂祥大為喪氣。
“真沒意思!”他向他夫人說,“看是出了一位皇后,備辦嫁妝,就傾了我的家。這還不說,傾家蕩產能掙個面子,也還罷了,偏偏又是這樣的天氣!”
“這怕什麼?”桂祥夫人說,“好事多磨,倒是這樣子好。”
“好?”桂祥冷笑,“好什麼?眼看就要歸政了,你以為皇上會有多少恩典到咱們家?”
“不管怎麼樣,你總是承恩公,前兩天又有懿旨,以侍郎候補。宮裡有皇太后,外面有七爺,還怕少了你的官做。就怕你丟不下這杆煙槍,再好的差使,也是白搭。”
“算了,算了!我真不想當什麼承恩公。你看崇文山……。”‘咄!“桂祥夫人搶著打斷,”越說越好了,怎麼拿這個倒黴鬼來比你自己?也不嫌忌諱!“
桂祥將頭一縮,煙槍入口,吞雲吐霧,百事不問。桂祥夫人看夫婿如此,實在有些傷心,也有些擔心:二月初五,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