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關顧!”曹毓瑛拱拱手說:“省得我再換衣服出門了。”
“他們的訊息也真快!據說上諭未到內閣,外頭就已紛紛傳言,‘大阿哥的師傅,硃筆派了李鴻藻。’不知道是誰洩漏出去的?”
“反正不是你我。”曹毓瑛冷笑一聲:“哼!咱們這一班裡頭,聽說有人不大安分,遲早要出了事才知道利害。”
許庚身想一想問道:“莫非‘伯克’?”
“伯克”是隱語,用的《左傳》上“鄭伯克段於鄢”的典故,暗指曹毓瑛那一班中的軍機章京鄭錫瀛。
曹毓瑛不願多談,搖搖手叫著許庚身的別號說:“星叔!
牌興如何?“
“找誰?”
“找……?”曹毓瑛沉吟了一下說,“還是自己人吧!”
於是寫了兩封小簡,叫進曹升來吩咐:“請王老爺、蔣老爺來打牌。”
彼此都住得近,一招即至。軍機章京王拯、蔣繼洙、許庚身,陪著他們的“達拉密”,坐上了牌桌。各人所帶的聽差,站在後面替主人裝煙。
八圈打完歇手,曹毓瑛一家大輸。
結完帳開飯,賓主四人,各據一方,除了主位以外,王拯年輩俱尊,自然首座,蔣繼洙年紀雖輕,科名卻早於許庚身,坐了第二位。主人以漕運糧船上帶來的紹興花雕和千里遠來,在上方玉食中都還算是珍品的黃花魚款客。
座無外客,快飲清談,不須顧忌,話題很自然地落到當權的幾個大臣身上。提名道姓,有他們習用的一套隱語,怡親王的“怡”字,拆開來稱為“心臺”,“鄭親王”喚作“耳君”,是在“鄭”字的偏旁上著眼。杜翰的代名最多,一稱“北韋”,取義於“韋杜”並稱,而唐朝長安城南的“韋曲”在北,“杜曲”在南,又稱“通典”,由於通典是杜佑所作,或者徑用對杜甫的通稱為“老杜”。對唯一留在京裡的軍機大臣文祥,稱為“湖州”或者“興可”,因為宋朝善畫竹的文同,湖州人,字與可。
這些在局外人聽來,稍作猜詳,都還可解,再有些卻真是匪夷所思了!肅順的外號叫“宮燈”,說是“肅”字的象形,匡源被叫作“加官”,以戲中“跳加官”例用小鑼,其聲“匡、匡”。
至於焦祐瀛,原是同僚,私底下他們一直叫他“麻老”或者“麻翁”,至今未改,“麻老真何苦?”王拯感嘆著說,“通典跟‘上頭’等於師兄弟,連宮燈對他,都得另眼相看,麻老要去跟他較勁,豈非自不量力?”
“唉!”曹毓瑛嘆口氣,“通典可惜!他不比加官、麻老,全靠宮燈提拔,何必甘心受人利用?我看……,將來他要倒黴!”
第一部分慈禧全傳(一)(13)
做客人的都不響,心裡卻都在體味曹毓瑛的最後那句話,“將來”如何呢?宮燈要垮嗎?如果宮燈不垮,杜翰又如何會“倒黴”?
“請教琢翁,”蔣繼洙忍不住要問:“你看,恭王看了上頭親筆批迴的摺子,可還會有什麼舉動?”
“你看呢?”曹毓瑛反問一句:“應該有什麼舉動?迴鑾的話,不必再提,朝覲行在又不準。宮燈讓他們弟兄一時見不著面,這一著最狠!”
“我倒有個主意,”許庚身介面說道,“何不讓修伯來一趟?”
“這個主意不壞!”蔣繼洙附和著說,“一面讓修伯來看看動靜,一面也讓咱們聽聽京裡的訊息。”
曹毓瑛點點頭,向王拯徵詢意見:“少鶴,你看如何?”
“修伯若來,名正言順。”
修伯是恭親王的親信,朱學勤的別號。軍機章京在京城裡還有滿漢各一班,朱學勤是領班之一,為了軍機處公務的聯絡,朱學勤亦有到熱河來一趟的必要,所以王拯說是“名正言順”。
這一說,曹毓瑛愈覺許庚身的建議可行,當晚就寫了信給朱學勤。這封信在表面看來,無足為奇,但一用挖了許多框框的“套格”往信上一覆,所顯現的字句,就另成一種意義。這是曹毓瑛與朱學勤所約定的,秘密通訊的方法。
到了第二天一早入值,曹毓瑛取了個蓋了軍機處銀印的“印封”,封好了信,標明“四百里”,由兵部飛遞,進古北口,循大路過密雲,當天就遞到了京城。
第二部分慈禧全傳(二)(1 )
朱學勤選定三月十六動身到熱河。此去行蹤,不宜張揚,而且既非赴任,亦非回籍,只是份內供職,所以餞行等等應酬,一概辭謝。話雖如此,他自己還是在百忙中抽出工夫來,到幾位致仕的大老那裡去走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