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那門輕輕開放,走出一個披髮的丫鬟,向王阿嫂低低說了幾句,王阿嫂咳了一聲。這個暗號,是同和尚議成了的。鐵珊一聽他咳,將頭一低,一溜煙似的直攻進圍門。丫鬟將門關好,領著他們曲曲折折穿過樹林,走進月宮門裡,又有一箇中年孃姨接著,低低的道:“王嫂嫂,可是同來了嗎?”王阿嫂也低低應道:“同來了。”那鐵珊本是一個偷花的老手,見他們這樣殷勤,便低低的向那孃姨道:“一切累嫂嫂和阿姐們,和尚明日多多的酬謝是了。”那孃姨冷笑了一笑道:“好多錢?”王阿嫂道:“我們不要閒話,快些走罷。”四人就此上了迴廊,又繞了一陣,才見一順五間的朝南的上房。王阿嫂先同孃姨們進裡,著鐵柵在窗外略站一站。
鐵珊好生疑惑,便輕移腳步,走至極東的一間,由窗縫邊偷眼朝裡面一望,但見那房裡一切擺式大都人所罕見,中間一張金雞獨立的水晶圓桌,上面四隻柴窯的雨過天青拼盤,裡面幾式冷菜。一對雕龍羊脂杯,兩雙珊瑚包金的筷子,對面排得好好的。在首屏風旁邊橫了一張美人椅,一個二十多歲的美人躺在上面,委實杏眼朦朧,那一種妖燒形像,真個描摩不出。旁邊坐著一個十三四歲的垂髻丫鬟,代他在腿上搔癢。這時王阿嫂等已走到面前,就著那美人耳朵,不曉得說了幾句什麼,那美人拗起身來微微一笑。王阿嫂又向著做了一個手勢,轉身向外就走。鐵珊曉得是來招呼他了,便迎接上去。王阿嫂道:“進去裝義雅些好。”鐵珊道:“曉得。”當下二人由明間進去,穿過正房,走進套房。鐵珊委實真會做趣,裝得那吃嫩不過的樣子,那臉上白裡泛紅,進去便向那美人椅旁邊一坐,斯斯文文的用那扇子逛了半面臉,不時的用眼梢兒向那美人鉤來鉤去的。那美人看了鐵珊這樣溫柔,掐得出水來的樣子,真個越看越愛,心下萬分按捺不住,便向王阿嫂道:“王家娘娘,你請先回罷,明日早點過來談談也好。”王阿嫂曉得已看中了意,便連忙告辭起身,走到套房門口,向鐵珊低低的喊道:“你來,我同你有話說呢。”鐵珊隨即跟到外面,忽聽那地板上“撲通”一聲,王阿嫂嬌聲怪氣的喊了一聲:“媽媽,沒得命了!”畢竟不知所因何事,且聽下回分解。
第二十百四回 金御史寵妾縱偷情 鐵和尚恃愛自送死
話說王阿嫂辭別了美人,到了套房門口,又招呼鐵珊,有話對他講。鐵珊曉得他的用意,無非是討取謝媒。看了這樣蹊景,有那個不願投服輸的嗎?就此走著,便在大袖裡中間,將兩隻大寶摸到手裡。出了套房,鐵珊便將元寶向王阿嫂手上遞去。王阿嫂也不曉得一百銀子派幾錠大寶,他接著了一錠,覺到沉重的,以為一錠就彀得很了。可笑這鐵珊本是個色中的餓鬼,他想把兩錠大寶胡亂的交了他,便回房中取樂,免得被他糾纏。所以一錠才交過手,第二錠倒又交到,王阿嫂以為只有一錠,第二錠不曾來接,這錠銀子所以落了空。無巧不巧的“撲通”一聲,那元寶邊子直向那黃阿嫂黃魚腳上砸去,王阿嫂疼痛難忍,咬著牙齒喊了一聲“媽媽”,又不敢放聲大哭。只得看錢分上,拾著元寶,一瘸一破的走了。鐵珊走進套房,直見那美人已將丫鬟們統統打發出外,房裡只剩了一男一女。哎呀,我做書的倒胡了。開口一個美人,閉口一個美人,請教這個美人究竟是那家的,那裡無名無姓遇著仙嗎?列位有所不知,這美人不是別人家的,就是金仁鼎的第九位姨娘,向來寵愛不過,初時本同居相府,就由當年春間才搬出來的。但他搬了住在外面,卻有一個大大的用意,金仁鼎此時已四十多歲的人了,連正室共計妻妾十幾個,並未生著一個子女。那怕在家中私孩子生過多的,但是一進了他家的門,大都連屁都一個不放了。可笑這金仁鼎倒也透達得很,一日同九姨議道:“我想我家這一筆大家當,要算富貴兼全,無如你們幾個都不曾生育。那裡你們都是石女,一定是我不中用了。我想古來移花接木的人家是很多的,我想把你搬到西湖邊萬秋園去,不時可在遊客之中物色一二。倘能生下一子,雖非我的精血,究竟由我撫養成人,比那百年之後,張三李四爭奪家產好得多呢。而且這句話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假如順了我的心,我藉此就好把你抬舉起來,豈不兩全其美。”九姨疑惑他說的假話探聽心腸,到了後來越說越成著真了。
九姨這人本是潯陽妓院的出身,楊花水性,得著這一番話,算喜出望外。隨即搬到西湖,住在萬秋園裡。所以他這偷漢,直即是奏明在案,諮過部的,注過冊的,一點顧忌也沒有。住了幾個月,卻也揀了兩個小標品勾搭勾搭,卻然不甚濟事;那些粗大漢本力雖好,卻人品又不甚打心上來。所以一旦接著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