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魁大喊道:“不好不好!我被什麼鉗了一鉗去了。”大魁才喊了坐起,忽葉力、葉勇也喊道:“委實不好,真個厲害呢!我們也被鉗著了,痛得很呢。”四人隨即都一齊坐起。恰巧牢頭還未睡覺,聽見號裡驚驚訌訌的,連忙跑來問是甚事。葉名便向他討了燈,向草上一看,但見滿草上爬的飛蜈蚣,見燈一照,都爬入裡面,卻一條都尋不著。才一睡下,倒又這個被他鉗了喊起,那個被他鉗得直跳,大眾沒法,只得還是睡在泥地上面,倒反安靜。到了次日,四人可算已餓了一天一夜,實在飢火中燒,難過不過。直到已牌之後,牢頭因受了他們的黑費,深怕同大眾囚犯一同吃飯,容易被人查到,不大穩妥,就預先盛了四碗飯,上面還揃了一些鹹菜。四人看見飯送來,好不歡喜,你也迎上接碗,他也迎上接碗,遠遠看見委實雪白的米。熱氣騰騰,恨不得吃他個三碗到五碗才稱心。那知才接到手,直覺得一股氣味又酸又臭,直向鼻孔裡透入,幸虧肚裡沒有餘糧,一個個的都對著飯作幹噁心。及至再向飯裡一望,就同那炒米養洋蟲一式,裡面無數的蛆蟲撂出撂進。葉大魁手上的那碗飯更覺奇怪,忽然裡面爬出一條蠍虎,向大魁手上一挶;大魁嚇得把手一拋,只聽“噹啷啷”一聲,連碗帶飯撂了有三尺遠,把一隻碗跌得粉碎。看官,你道這是什麼原故呢?皆是濟公作的法,那天所撂向西南的果殼、肉骨,就是這個用處。濟公曉得本官雖這樣分付,卻不能日夜坐在獄裡去看,牢頭必要舞弊。所以作了此法,叫他把由葉少文家帶出來的銀子恰巧用空,還是睡在泥地下,顆粒不得下嚥。
就此整整的餓了五天,葉力、葉勇到底考武的出身,飢寒凍餓都還被得住些,還勉強能說句話;獨葉大魁、葉名,已經是餓得只剩得一絲的氣了。釋放的時候,多少差人方把四人扶出了獄。到了堂上,問了幾句,葉力、葉勇還勉強回答下來,自然家中來人把他接回去了。但那葉大魁、葉名才上了堂,登時眼睛翻了兩翻,下殼湊了幾湊,一命嗚呼。趙知縣看了這樣,暗暗代兩人嘆息,想道:古人每每有那個“作法自斃”的一個說頭,今觀葉大魁、葉名這兩人的死場,真算是作法自斃。但聖僧臨走時,他本約定今日到來,還丟下一個偈語的說帖,上寫道:一碗飯,一束草,魂魂蛆蠍去相擾。應得之罪逃不了,生生死死誰分曉?你莫急,他莫泣,閻羅冊上未勾名,最好機緣君莫洩。五日之後再相接。
趙知縣看著,想了一想,便分付道:“屍身且拖到堂外,候本縣諭下,方準屍親收殮。”當下就退了堂。看官,你道濟公聖僧此時到那裡去?就由那日將葉大魁等定了罪過,趙知縣陪他吃酒,一起吃到二更向後,趙知縣向裡安息,以為他定然還是通夜吃酒的了。那知第二日趙知縣起身出外,但留得殘餚剩酒,濟公已不知去向,旁邊就留著那個偈語的說帖。趙知縣好生奇異,想那二千銀子、六千百米,又不曾有個交代,只得專候他五日後再酌罷了。
但那濟公因何酒吃得好好的,突然半夜裡跑出去呢?只因那日正在三更向後,忽聽半空中“卜卜”作響,濟公知道不妙,把靈光接了一按,方知玉帝因檢視世界六十年大事冊,見宋朝殺害嶽武穆一案,覺得無道已極。恰巧遇著一位太白金星,耳聾牽八的,就因那年八月十六亂宮一事,他不曉得罪在徐家父子,當那太后怨恨皇上的時候,他憑了三尸神的報告,就奏了大宋皇帝一本,說他懺逆親母。因此玉帝代宋朝打算打算,雖還有幾十年的運會,卻因他君不君子不子那樣蹊景,一經翻出舊案,直即片刻難容,不由得沖沖大怒,就命瘟部首領呂嶽,率領全部瘟鬼下界,擾亂宋朝的天下。呂嶽奉了玉旨,心中想道:我還是周工代紂的時刻下界走過一遭,如今已兩千年不到下界。心中歡喜不過,一面奉了玉旨,隨即就出了南天門,帶上無數的瘟鬼,向下界一望,卻看見金光寨殺氣騰騰。暗道:我何不投奔狄元紹!雖明知他不得成事,卻可以借他的勢頭攪亂一翻,方好繳旨。就此踏著雲頭,直奔玉山縣而來。但那一股瘟氣,就同炸炭似的在空中飛走。
濟公查知就理,這一嚇非同小可,暗道:狄元紹若得這個幫扶,宋營二十一將、四營兵馬性命休矣!如今只有一法,就在玉山縣土地祠神龕裡面坐了一禪。那一道真靈,匆匆地過了恆河,直奔雷音寺,見了我佛如來。如來曉得金面羅漢持正向善,普救世人,是相信得過的,聽他說了節略,心中想道:這事必須如此如此,方得逢凶化吉,遇難呈祥。隨即降了一道佛旨,遣飛雲童子把嶽武穆召來諭話。飛雲童子疑惑嶽將軍遇難未久,先到了地府向冥主查問下落,冥主再一稽查,方知嶽將軍奉了玉旨,為管理南天門之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