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翟眉間蹙痕越收越緊,原本攥著的拳頭無法鬆弛下來。眼望頭頂,天色陰沉,他呼吸漸覺緊窒。
如今一切願望均將實現,江山天下唾手可得,他卻抑鬱狂躁,有種急欲發洩的煩亂。
“王爺願意銀氏王朝百年基業落入他人之手嗎?”
“王爺是銀族僅剩的血脈,銀王親筆傳詔,臣等將誓死效忠!”
“王爺不可推託……”
銀翟袖袍一揮,不怒而威,注視他們:“你們回去。我若是不願意,你們多說無益!”
他面色鐵青,語氣不容反駁,幾位老臣巍巍起身不再多言,臨行前嘆息回頭,欲言又止,心中祈禱這位冷硬的王爺快點應允,早日登基掌管天下。
是夜,聽得池中蛙聲一片。
數名黑影悄無聲息,逐一而至,正是忠肝義膽為君王效忠的隱身護衛。他們在頤華宮內玉湖前跪下。
銀翟臨水獨立,水面上倒映著乾淨的身影。烏髮、白衣,再往上是一片模糊的神情,如層層隱在水霧的背後,看不清,探不透,唯僵直挺立的脊背隱約透出他內心的某種冷傲不屈。
青龍、白虎的聲音聽來波瀾不驚,卻將君主銀冀的旨意及一年多來對王爺的心意敘述得真誠動人。
銀翟抿唇不語,脊背更加孤直。原來,原來銀冀早已瞭解過自己殺手生涯,原來他對自己宮內外所作所為全都知情,原來他可以以如此胸襟體諒自己,原來他在個人立場與王朝社稷之間,被迫只能選擇江山大局。
原來……銀冀有如此多無奈與苦楚,有如此氣魄與雅量。
青龍率先鞠禮,冷靜嚴肅:“屬下等只為銀氏王族鞠躬盡瘁,請王爺切勿辜負冀主子的寄望。”
白虎、朱雀等恭敬垂首:“是!請王爺莫負銀族歷代先王。屬下誓死效忠!”
銀翟握手成拳,心底不能抑制地微微震動,原來——銀冀什麼都考慮到了,什麼都安排好了!可是,他為何如此不願接受?
隱身護衛離去後,銀翟片刻未歇直奔後山王陵。陵中極為寂靜,除守陵侍衛外,他人不得入墓穴內室。
銀翟趕到,守陵侍衛先是吃驚,但未加阻攔,直接開啟嚴密石門。
水晶洞為君王療養聖地,喬雀等太醫輪流守侯水晶塌前,而金老太醫連夜趕回刖夙企圖尋求新的解咒之法。
銀冀蒼白的面容被四壁上的水晶光芒對映得分外清楚。他眉目俊朗,懸鼻挺直,薄唇輕抿宛若睡著一般,不見半分痛苦之色。
見銀翟進來,喬雀未再多言,鞠身施禮退了下去。銀翟輕輕走近,盯著這張與自己極為相似的面孔半晌,緩緩蹲下,一對修眉糾結起來。
“你怎能如此做?怎能自己躺在這,而將一切交給我?”他一手握住銀冀毫無知覺的手臂,逐漸加重語氣,“你以為我稀罕這些?告訴你!我根本不稀罕!不稀罕!你聽到沒?”
銀冀一動未動,與世隔絕。
“你醒來,我要你醒來!銀冀,從二十五年前出生那一刻,便註定你是我的對手,我要的是一點點從你手中爭奪回這一切,而不是你一紙詔讓!聽到沒?聽到沒!”銀翟低頭靠近他毫無血色的臉,危險低語,“你信麼?你若躺在這躲避責任,我會讓銀氏王朝毀滅在我的手中。還有瓦兒……呵呵,我答應你讓她好好活下去,不過……我可能會讓她不但活在仇恨中,還會讓她活在比死還痛苦的悲哀中!你聽到沒?聽到沒?”
銀冀眼皮極微地動了動,氣息絲絲縷縷,若有若無。
銀翟漸漸鬆開緊握他胳膊的手,單膝在塌前跪下。那一向冷冽有神的眼睛此時彷彿被一種莫名的空茫遮擋了光澤,遲緩而無神采。眉間的刻痕顯露出抑鬱的痕跡,擱在塌上的手是無力的,幾乎要靠堅硬水晶塌的力量去支撐才行。
夜深,人寂,心沉如灰。
他的眼中佈滿血絲,喃喃低語:“銀冀,你說……這就是我們兄弟的宿命麼?難道我的命運從來都不能由我自己掌控麼?……你錯了!我告訴你,你交予我的一切,我只答應暫時接管,可是若你想就這樣安排我的人生,那你是徹底錯了!”
“聽清楚了吧?你別裝死,留著這口氣重新好好活起來,三個月!我就給你三個月時間,你若不好起來,別怪我說到做到!”
銀翟站起身,目光堅定,低頭看過塌上平靜的君王最後一眼,沉步走了出去。
外面天色灰濛一片,涼風四起。
銀翟剛踏進頤華宮,房前兩抹纖長白影素立,烏髮衣角沾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