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樂毫不在乎道,“已經老朽,早不知如何打仗了,故不欲對此次戰事多嘴。但是市正,你不在時,群情激憤,大有一觸即發之勢。若不明今日情勢,以後斷無法進行交涉。老夫雖為你潑了些冷水,但只是想告訴你真相。”說完,他便沉默了。
不愧是有樂!片桐且元為他的勇氣而感動,也充分感受到了他對豐臣氏的好意。但織田有樂當著眾人發表了這番高論,卻未必出於對且元的好意。有樂是為所有人的愚蠢而憤怒。對不自量力、輕妄主戰之人,及對附和贊同之輩,他都懷有憤怒;連關東對秀賴和澱夫人究竟有何求都搞不清的且元,更讓有樂焦急,甚至輕蔑。對有樂齋來說,這個世間太無聊,總有一群令人憤怒的愚劣之人在吵吵鬧鬧。
一瞬問,滿座陷入沉寂。
“在下有事要稟告大人。”過了片刻,坐於末席的一人向秀賴道。秀賴一愣,從扶几上直起身子,眾人的視線也不約而同聚到了末席。說話者乃是木村重成。
“先前的報告說,片桐大人由於擔心事態混亂,才在暫時決定供養延期之後過來。大人應先問一下,事情究竟是否如此。”重成凜然的聲音撞擊著每個人的心。
“哦,對。”秀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把視線轉向且元。
“且元,京中就未引起騷亂嗎?決定延期一事,你究竟有何算計?不用拘束,只管說來。”
“且元惶恐之至。”且元幾欲淚下。他知,秀賴和澱夫人既無大野心,對關東也不存諸多疑慮。對於他們來說,這晴天霹靂未免太殘酷。
“善後事宜,我已委託真野豐後守,故暫時還不會有亂事之憂。”
“哦,很好。那麼,日後你如何打算?”
“這個,恕在下斗膽……”在數十雙眼睛的注視下,且元恭敬地伏下身,“請再次將市正遣往駿府。”話一出口,就連他自己都為之一驚。此前他從未這般想過——即使自己不離開大坂城,主戰之人就已沸騰,如在此時離去,他們將會如何?他們必會認為,且元乃是出逃。
織田有樂大聲笑了起來,“哈哈!市正啊,市正要前去申辯……僅此而已,是嗎?”
“織田大人,少君正在問話呢,請你自重些。”澱夫人大聲阻止了有樂,回頭道,“少君,且聽聽市正的想法,直到明白為止。”
秀賴使勁點頭,“你去駿府之後,欲對大御所說些什麼?聽說大御所甚是震怒,現在大家擔心的就是這個。”
“震怒的說法,完全來自所司代的口信。但少君想,一個震怒如此的人,怎會說出延期之類不冷不熱的話來?大御所若真正震怒,供養恐早就被斷然禁止了。這暫停的說法,必是……”
“有理。”
“所謂延期,言外之意,便是若有申辯,不妨聽上一聽。於今看來,駿府並未把全部的路都堵死,市正乃是這般想的。”
“那麼,你欲怎說?”
“由於事情起於清韓長老,故在下欲把長老一起帶去,讓他清楚說明字句的出典,以除誤會。”說著,且元忽然產生了一種奇怪的負疚感,只覺一個聲音在心中頻頻向他呼號:眼下,不可離開此城。
“若問題只是出在鍾銘上,許還有迴旋餘地。”秀賴似已隱約覺得,問題不僅僅在於鍾銘,這話也提醒了且元。其實,問題真不在鍾銘,而在移封。倏忽之間,此念從且元心頭滑過。目下氣氛只令為人忠厚老實的且元責任感大增,卻阻塞了他的思路。
“無須贅言,直到供養的前一日才提出這等事,自然給我們帶來了極大的困擾。但,聽說近日大御所身體欠安,若聽到一些不吉之語,難免震怒。但仔細想來,大御所向來疼愛少君,而且事關已故太閣大人十七週年忌,故,該詢問的還是要詢問,爭取十八日舉行祭典。或許出於這樣的想法,大御所才有延期的命令。”
“這麼說,是疑心生了暗鬼了?那麼,你便辛苦走…一趟吧。”
“是。其他人去,在下不甚放心。若是順利,許還能趕得上十八日。目下,還得在下親自去一趟。”
“那最好。”澱夫人嘆了一口氣,答應了且元的請求,“就算是我,若想到遭人詛咒,也會憤怒到氣出病。就請市正趕緊到駿府再走一趟。少君,賜市正一杯酒。”
秀賴大方地點頭,命重成準備酒杯。
事情可真是奇妙。主戰之人當然會把家康禁令視為挑釁,然秀賴和澱夫人則壓根就無一戰之意,甚至還急急把片桐且元使到駿府去。因此,若片桐且元把家康的意圖向二人挑明,或許,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