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送眾人到大門赴,幸村站住了。他心裡不安起來,總覺得忘了什麼:如我真田幸村這等男兒,難道就這般無所作為?
至少,幸村並非為了俗人眼中的出人頭地,方下九度山。若是為了榮華富貴,他只要聽從兄長和松倉豐後守的勸誡,服侍家康即可。他拂逆兄長善聲,不顧叔父的體面及諸親友的好意,毅然入危地,究竟是為了什麼?
當日回營之後,幸村下令要比先前更嚴加防範,然後,他便獨自沉思起來。
大助對父親在大廳的表現甚是不滿,聽到父親嚴加防範的命令後,他一面故意大聲訓斥部下,說“戰爭還遠未結束”,一面憤憤出了大帳。
幸村又從頭至尾把此次戰事和議和諸事,靜靜思量了一遍。議和絕非秀賴的意願,他卻被逼著締結根本無法解決問題的和約。秀賴既然對家康舉起了反旗,集合大軍作戰,家康無論如何寬大、如何喜愛秀賴,也不會再給他加封,讓擁有如此多浪人的豐臣氏平安無事存續下去。即使家康有意庇護,德川眾譜代大名也容不得。若是在烽煙四起的亂世,豐臣氏或許還能透過對近鄰的掠奪苟延殘喘。可是在秩序嚴明的現在,依靠武力侵佔別人一寸領地都已不能,莫非豐臣氏要就此結束了?剩下的問題只有兩個:究竟是拋棄一切榮譽和體面,繼續謀求太閣血脈的存續;還是待到了走投無路的時候,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交換誓書的訊息傳來時,已是黃昏時分了。
坊間都在盛傳,這一日,木村重成趕赴德川大營交取誓書,讓家康在上邊按上手印。實際上,木村重成出使的乃是秀忠本陣,到家康本陣去的,為有樂和治長的使者。
“請看,今日敵人陣地多麼寂靜。”前來告知誓書已交換完畢的伊木七郎右衛門,把幸村邀至嘹望塔上,感慨道,“儘管大家嘴上喊殺陣陣,實際都已厭倦了戰爭。今日的每一個陣營,都冒著安心的炊煙。”
幸村默默點著頭,看著灑滿夕陽的河川和街市,道:“河面上原本有偌多軍船,也一下子減少了。”
“是。昨日議和一達成,不等交換誓書,大御所就下令,令剛剛到達、還未來得及下船的薩摩、豐前、筑前、肥後等地軍兵不用登陸,早早撤回。”
聽到這裡,幸村雙目忽然熠熠因光,“真是可笑,我還如臨大敵,不敢解除警戒,大御所卻早已把遠道而來的薩摩強兵都打發了回去。哈,一定有人不滿。一旦登陸,軍餉和褒獎就必不可少。家康公真是吝嗇,連這些都要省。”
伊木七郎右衛門仍未察覺到幸村表情的變化。大約從此時起,幸村的目光變得越來越可怕。
“我們也解除警戒吧。軍士從昨夜起就幾乎未閤眼。”七郎右衛門道。
幸村不語,沉默良久,猛然道:“大助!大助可在?”他一面高聲呼喊,一面奔到嘹望塔一端,“大助,你趕緊去本城一趟,請木村長門守來,說我有緊要事與他密談。不去右府身邊,到他營裡去,你要鄭重地告訴他。我立時趕赴長門陣中。”說完,他才回過頭看了一眼七郎右衛門:“不許解除警戒。一旦解除警戒,疲勞就會襲來。讓士眾輪班,繼續作好今夜的防範。今晚尤為重要。”
七郎右衛門一愣,“這麼說,讓軍船撤去乃是有詐?”
幸村不言,傲然地點了點頭,徑直下了嘹望塔。他急匆匆趕回營帳,把引以為豪的雲龍陣羽織罩在盔甲外,奔出大帳,翻身上馬。
伊木七郎右衛門一陣緊張,也跟著跑下嘹望塔,可終未能和幸村說上話。
“留守就交給你了!”幸村大聲說完,催馬直奔本城。
本城木村長門守重成營中,由於大助事先通稟,篝火旁邊已經安好折杌,重成連赴秀忠陣營時穿的衣服都未換下,只等著幸村前來。
四面已經暗了下來,火焰的顏色也逐漸變紅。
“聽說大人有急事,我暗中離開右府,趕了過來。”
幸村則顯出一副少有的激昂之態,連一貫的寒喧都省了,“長門守大人,有一事,幸村只能和你商議。”
“究竟何事,如此鄭重?”
“幸村若讓你赴死,你會答應否?”
一瞬間,木村長門守重成端正而略顯寬闊的臉僵住,“既然是真田大人的意思……為了豐臣氏,為了右府,若有需要,重成義不容辭!”
“既然你這麼說,幸村就放心了。長門守大人,就是今夜!今夜,乃是決定豐臣氏命運的關鍵!”
許是幸村太激切的緣故,在丟擲謎一般的一語之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