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明鏡:敵人進攻時爭前恐後確實亂了隊形,但突遭打擊下,蒙古軍撤退的時候看上去亂糟糟的一團,卻以小隊為單位交替掩護,整個陣型暗含著某種奇異的韻律,顯然雖敗不亂,仇副軍長沒有下達追擊命令,是非常準確的判斷,接下來的命令,想必應該是“固守陣地,迎接下一步更為艱難的戰鬥”!
李世貴沒有判斷錯誤,因為三面巨大的羊毛大纛從西北面六盤山的方向遙遙而來,北元皇太孫勃兒支斤。鐵穆耳,中亞霸主海都汗,平章政事嶺北行省右丞紫金光祿大夫阿術的中軍營帳已出現在地平線的盡頭!
什麼?三十萬大軍長驅大進,同時射出利箭就可以遮蔽藍天,同時飲馬能喝乾河流,無堅不摧的前鋒竟然折了銳氣,首戰便有頹敗之相?
海都和鐵穆耳同時瞪大了眼睛,怎麼也不敢相信。
征服了中亞數不清的民族,疆域遼闊無比,將玉龍傑赤、撒馬爾罕、海押立等不落之城握於掌中的霸主,平生戰無不勝,緊盯蒙古大汗寶座,除此之外目無餘子,他根本沒想到。自己從中亞大漠帶來的雄師勁旅,竟然首戰就嚐到了苦澀的滋味。
北元皇太孫更是震驚,雖然知道伯顏、塔出等等蒙古史上有數的絕世名將折在漢軍手中,可在他看來,無論利用天文大潮偷襲側背,還是以日食欺騙對手,都是不入流的奸詐詭計,在西北漫漫黃土地上的正面決戰,農夫組成的漢軍絕不應該是馬背上長大的蒙古軍的對手!
事實給了他狠狠一記耳光,當中軍大帳前進到能看清戰場局勢的位置,他驚訝的發現,麾下的六盤山大營精銳駐軍,竟然第一波攻擊潮頭就被打了回來,漢軍的開花彈還在追著蒙古武士的屁股揍!
海都和鐵穆耳麾下的兩位先鋒萬戶官——因為誰也不放心誰,無論先鋒後衛都是兩邊各出一位。
這兩位萬戶跪在了帳前,請求饒恕。
鐵穆耳責怪著自己麾下的萬戶:“為什麼不準備好攻擊陣型,鑿穿呢,曼古歹呢,漫射法呢,為什麼都沒有用,就像炸了窩的馬蜂一樣衝上去。又像螞蟻被水淹一樣退了回來?”
海都冷眼旁觀,不過眼神中已流露出輕蔑的笑意。
“斬了!”阿術嘴裡突然冒出兩個字。
鐵穆耳驚得半晌說不出話,這麾下萬戶官可是六盤山駐軍中有名的猛將,作為皇太孫他還想先小懲大誡,再戴罪立功,打一巴掌給個甜棗,徹底收服他呢,怎麼說殺就殺?
“為將者,但知貪功冒進,貪財好利,不知勒束部下,驟逢敵手便失了方寸,折損我大軍銳氣,不斬此人何以明正軍紀?”阿術面無表情,說的話音也是平平淡淡,直到最後才略略提高了一點兒聲音:“斬了!”
那萬戶官面如死灰,被幾名親兵拖了出去,須臾間人頭呈了上來。
海都略有詫異的看了看阿術,心頭不由歎服道:果然是和伯顏丞相齊名的南征伐宋英雄,淮揚破李庭芝的名將!
跪在他身前的海都系先鋒萬戶官,眼見剛才還和自己爭先恐後搶功勞的對手,霎時就見了閻王,頓時沒了求生的希望,叩首道:“末將和他同罪,不敢求饒,請汗王處罰罷。”
阿術則示威似的,挑釁的瞅了瞅海都,又拿眼看了看跪地上的萬戶官,彷彿在說:我已明正軍紀。你海都汗可甘心落於人後?
海都卻是咧嘴一笑,鐵穆耳和阿術常年掌控杭愛山駐軍,這平夏六盤山卻並非他嫡系,阿術斬六盤山大將,用的是快刀斬亂麻之策,既能借機收編此人麾下諸軍,又是堂堂正正的明正軍紀,震懾軍心,當此大戰之時,效果可比鐵穆耳恩威並用慢慢收服更加直接了斷。
不過,要老子斬麾下大將麼?老子的將軍可是從海押立帶過來的心腹嫡系,並非你們想要奪軍權的六盤山旁系!
海都並不上當,不但不罰那萬戶,反而從搭著高高大帳的巨大馬車上走下,輕輕拍著萬戶官的肩膀:“阿拉坦,與不熟悉的敵人首次交鋒,失敗了不怪你。智者說過,勇士在哪裡失去了榮譽,就在哪裡奪回來,我的黃金,請你準備下一次衝鋒吧!”
這萬戶官名叫阿拉坦,正是黃金的意思,海都的話中一語雙關。分明是說“你在我眼中猶如黃金般珍貴,如何會因無心之敗而妄加誅戮?”
聽得高高在上的中亞霸主口中說出這句話話,阿拉坦登時只覺得血往頭頂湧,感激涕零下伸手向天:“我,蘇爾那部的阿拉坦,向長生天發誓,今生今世為偉大的海都汗戰鬥到流乾最後一滴血!”
海都狡鮚的衝著阿術笑了笑,後者臉上的表情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