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穿著的緋紅色朝服——故宋高階文官的朝服,雖然因為時間流逝,因為漂泊海上的潮溼、琉球夏天的炎熱讓這件衣服褪色不少,但從挺擴的衣領上仍能看出主人十分仔細的收藏。
羊脂玉帶、展角鏷頭、金魚袋、粉底朝靴,鄧光薦以一種莊嚴神聖的態度,把這些離開人們記憶已有不少年頭的東西一一穿上,當他完成了這項工作後,穿著打扮就和十年前在臨安城三更待漏上朝面君時一模一樣,只可惜衣冠的陳舊配著主人的老邁,加上斑駁的光影,使他的莊嚴神聖之外透著一股邪氣,猶如這破廟中殘舊破敗、落滿了灰塵,卻努力張口瞋目做出嚇人姿態的泥塑鬼神像。
郊外破廟,大元國師八思巴座下弟子、江南釋教都總統楊璉真珈,故宋帝師、禮部侍郎鄧光薦。已變做小喇嘛打扮的故宋皇帝趙顯,這一切已讓葉旭驚得呆了,結結巴巴的問道:“鄧、鄧大人您這是?”(貓注:楊璉真珈劫掠宋皇陵,以及宋恭帝趙顯做喇嘛此兩事載於正史,非小貓杜撰)
鄧光薦並沒有回答,他恭恭敬敬的走到趙顯——最後一位坐過臨安皇宮龍椅的大宋皇帝身前,疾趨、振衣、山呼、舞蹈,按照全套朝儀三叩九拜,彷彿故主坐著的不是朽爛的蒲團,而是金燦燦的龍椅,這裡不是臨安城外荒郊裡的破廟,而是大宋朝金碧輝煌的宮殿。
蒲團上坐著的趙顯神遊天外,對一切都沒有反應,和破廟中泥雕木塑的神像沒什麼區別,十一二歲的年紀,神情卻似老僧入定、古井不波,只在眸子裡偶爾閃動一下困惑、無奈的眼神。
三四歲就被伯顏丞相大軍俘虜北上,在北元狼穴中生存,過著寄人籬下的日子,又被逼迫出家為喇嘛僧,楊璉真珈只許他讀誦吐蕃**,卻不准他說漢話、看漢書,可憐一個小皇帝,幼年學的漢語忘了個乾乾淨淨,人情世故、天下萬物一概不知,小腦袋裡裝著的全是吐蕃佛經!
白髮蒼蒼的鄧光薦卻是激動得難以自已,趙顯平淡、甚至顯得有些木訥的神情。在他看來正是人君應有的穩重、曠達。
“好,好啊!”鄧光薦已是涕淚交流,“老臣自臨安一別經年,卻不想還有再見皇上的福氣,當年離別時聖上不過三歲,容貌尚未長開,如今看起來,這面貌輪廓,一如度宗先帝爺啊!”
鄧光薦在此婆婆媽媽,楊璉真珈很有耐心的等了一會,他不著急,因為他已等了許多年。單單是盜掘宋皇陵的那點財寶,根本無法讓這個吐蕃僧滿足,他還希望得到更多的東西,比如大元皇帝、蒙古大汗忽必烈的寵信,比如吐蕃十三萬戶都總統,比如大元國師!
終於,待鄧光薦停下了抽噎,楊璉真珈才緩緩開口,那種叫人極端不舒服的嗓音猶如梟鳥的鳴叫:“鄧大人,小僧已把你們的皇帝帶來了。也請你坦承以對吧!咱們之間,沒必要藏著掖著的。”
“好!”鄧光薦拍了拍手掌,破廟四面傳來悉悉索索的衣袂摩擦聲,上百人出現在了破廟四面,有的做農人打扮,有的挑著雜貨、搖著貨郎鼓,有的短衣長褲工人打扮,但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全是精壯的漢子,每一個人的眼神中都閃著懾人的寒芒!
鄧光薦看著這些子弟,微微有得意之色,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大宋朝深仁厚澤三百年,便是一朝轟然倒塌,終歸有一些力量得以倖存。他,先帝宋度宗的心腹、託孤顧命的大臣,就是掌握這股力量的人!
“我想,我應該離開了,之後的事情,要由你們完成。”楊璉真珈轉身就走,剛剛走了兩三步,又回頭怪笑道:“鄧大人,記得你的承諾——待宋帝登位,須向我大元稱臣、納貢、南北以長江為界!”
葉旭驚訝的張開了嘴巴,從一開始,他就猜到了結局,但他沒有想到,北元的胃口如此之大!
如今大漢帝國兵進關中、山陝,和北元交戰的地區基本上是在黃河以北、長城以南,其中最北面的燕雲之地。已佔據了長城上的古北口、居庸關等段,楊璉真珈的條件卻是要雙方以長江為界,那麼漢軍新近收復的燕雲、河洛、山東、淮揚等中原江山,就得全部拱手相讓!
另一層,即便是故宋復國成功,到時候來個不認賬,楊璉真珈又拿什麼來保證鄧光薦一定會履行承諾呢?
南宋雖然偏安江南,長江以北的淮揚大地還在朝廷的控制之下,兩淮制置大使李庭芝就是死守揚州殉國成仁,更何況開封等中原地區,雖然已經丟失百年,仍然是大宋朝名義上的國都,而臨安一直只是“行在”!
聽得楊璉真珈肆無忌憚的話語,鄧光薦手下的精壯漢子們眼神中都有怒火閃動,可他們的首領,故宋帝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