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呀,腿彎發軟的人一下子站得筆直。 琉球漢國的大頭兵、巡街警察最低都是從九品的官兒,要收了護照見官下跪,豈不是和那些土人一般,整天磕頭都能把你累個半死!
御舟上,文武百官們灰頭土臉的傻站著,底下的軍民百姓沒有山呼萬歲,沒有舞蹈著三叩九拜,碼頭上也沒擺香案,更沒有黃土墊道、清水淨街。 以前非常熟悉的全套接駕程式,剛開了個頭就卡了殼,下一步怎麼辦?僵在船上,御舟隨駕吹鼓手打起地熟悉地鼓樂,越聽越覺著有點諷刺的味道。
官員們都看著陸秀夫,這位在最簡陋條件下仍然堅持朝堂禮儀地丞相大人,眼下,就他做主心骨了,而對於禮儀問題,顯然也是他最熟悉的內容。
“官家,咱們下船吧。 ”陸秀夫什麼都沒計較,牽著懵懵懂懂的小皇帝,從棧橋上了岸。
“哦,哦,我們又上陸了。 ”小皇帝高興得活蹦亂跳,從福州出海到現在,兩年多里,腳踏實地的時間加起來不到三個月,他實在是太喜歡現在的感覺了。 突然,他意識到什麼,偷偷看了看嚴肅的陸夫子,停止了專屬兒童的行為,規規矩矩的按照帝王身份站得筆直。
出乎小皇帝的意料,陸夫子並沒有像以前那樣正言厲色的訓斥,而是破天荒的,像父親對兒子般,慈愛的摸了摸他的頭頂。
難道陸夫子跳水後被嗆迷糊了,這會兒還沒醒過神?趙昺打起了小算盤:若是夫子以後都這麼好相處,那就太好啦!
崖山之戰,楚風來得非常及時,陸秀夫剛揹著皇帝跳進海里,驚天的火炮齊射就打響了。 行朝方面對炮聲自然不會陌生,並且火炮顯然是衝著元軍的,於是會水的宮女太監立刻把官家和陸大人救了起來。
對此,李鶴軒非常之後悔。
漢王仁厚,不絕宋之後嗣,但李大人絕不這麼想。 一來報祖上仇恨,二來小皇帝死掉,無疑對琉球接收行朝有好處。 所以當情報系統接到派員去荒島,待宋軍桅杆倒下再點燃狼煙,通知躲在附近峽灣的海軍的任務時,他冒著危險,擅自作主把時間推後了一刻鐘,誰知道,居然還是讓他們活了下來!
李鶴軒恨恨的看著陸秀夫和小官家,恨不能把他們踢回海里去。
經過生死之變,陸秀夫突然把什麼都看得淡了,便是讓位於楚某人又如何?跳海自盡,是為了免受蒙元之辱,但到了琉球,就不必那麼做了。 他望著遠處楚風的背影,這位漢王宅心仁厚,應該不會做得太過分,為了收拾人心,大約小官家一個歸命侯是跑不掉的吧?不論如何,比投降蒙元好,比跳海自盡好,也就罷了。
已經自殺過一次的人,被救後往往不會幹第二次……陸秀夫摩挲著小官家的頭頂,覺得讓他做個普通人,就這麼快快樂樂的活下去,似乎也不錯。
畢竟,他還是個七週歲的孩子,放在平常百姓家,還躺在母親懷裡撒嬌呢,自己拘著他學四書五經,是不是太過苛刻了點?
趙昺覺得陸夫子從來沒有今天這麼溫柔,他兩歲上就沒了父皇,最近幾年,都是受陸秀夫管教,幼小的心中,無形中把這位嚴厲的師傅當作了父親看待。 此時高興之下,隨口問道:“夫子,容哥哥哪兒去了?”
陸秀夫心頭劇痛,陸定容是他的兒子,小官家的伴讀,已隨著他媽跳海自盡,跳海的時間過長,待琉球船來,救撈已然不及。 “容哥哥到遠方去了,對,到遠方去了……”
張世傑、蘇劉義、楊亮節、俞如珪,馬南寶、鄧光薦、劉黼、曾淵子,這些本來各執政見、在朝堂上爭得烏眼雞似的文武大臣,此時分外感慨。 到現在才發現,原來以前自己是那麼的愚蠢,爭來爭去,把個大宋朝爭到了絕路上,卻是便宜了蒙古韃子!
“張樞密,以前多有得罪,小弟向你道個不是。 ”楊亮節把在船艙中憋了一晚上話吐了出來,頓覺胸口的悶氣出了一大半。
張世傑笑笑,到了現在,便如佛經中說的,一切盡如夢幻泡影,往日爭權,並非為了做個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曹操,而是認為只有自己這個第一名將才能中興大宋。 如今看來,他看了看琉球的各色炮艦,嘿嘿,這個名將真真好笑!
“楊賢弟多心了,過去種種隨風而逝,今後咱們齊心協力便是。 ”
齊心協力?怕是沒有機會了吧。 楊亮節擔憂看著左前方,琉球人手拿花束、綵帶和零食,歡迎著他們的英雄歸來,將士們抬頭挺胸精神抖擻;這邊,大宋將士們疲憊不堪的從船上走下,一頭扎到碼頭的淡水池子裡,灌飽了就四仰八叉的躺下,半分也動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