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記了的崇敬,那些蠢才忘記了她之得以攫獲無上的權威,是由大屠殺得來的,她之得以稱為“聖母神皇”,成為新時代的太陽,成為人類的恩主,也是由她的大屠殺得來的。
間諜制度創立得很夠純正堂皇,那就是在武后則天皇帝垂拱二年三月,在朝廷內安裝一個銅製的告密箱。箱子方形,分四部分裝妥,每面的上端留有一條縫隙,告密的人可把密告書投在箱內。不論什麼人,即便是農夫、學徒、罪犯,只要把朋友或鄰人反朝廷的企圖,反朝廷的話,或反朝廷的行動,向朝廷告密,便可以往那個銅箱裡投下密告書,決不遭受任何阻礙。
武后詔告天下安裝那個銅匭的聖旨,當然是說得冠冕堂皇的,聖旨稱:“銅貴之設,在求民意暢達於朝廷,正義得張於天下。”箱子的四面對著東南西北,寓有提倡四德之意。東方綠色,用以象仁;西方白色,用以象公;南方紅色,用以象誠;北方黑色,用以象智——聖旨作如是說。武后從來不會忘記道德的。這種以四種顏色象徵四項道德的純正無邪的信箱,並不能為什麼大害;而重要的卻是信箱的用處與裝設的用意。貪圖利祿的那些御史和走狗用這種信箱作為誣告的工具,使清白無辜的人遭受荼毒,遭受酷刑,無數官員無數百姓,以及他們的家人,都被投入了十八層地獄。這項毒計使人人都成了朝廷的潛伏的間諜,鄰人對鄰人,罪犯對法官,僕人對主人,朋友對朋友。在生活人人關心的是如何活命,而奸狡卑劣之徒,則出賣朋友相識,搖身一變,成了告密的人,於是抓住機會,立刻平步青雲,飛黃騰達起來。劇烈的生存競爭正是方興未艾。
隨著安裝上告密的信箱,朝廷向各省各縣頒佈了命令,只要有人要揭發陰謀,要控告言論批評朝廷的,不論其地位貴賤,地方官長當一律妥為招待,即使是監獄裡一個囚犯,也應當優禮有加。拒收此種情報或斥退告密之人,與庇護國之叛徒罪相同。如果告密的人願意,要請求親往京都面見武后,一路之上,地方官當供與膳宿,如同接待朝廷的五品官員一樣。對於這樣告密的人,武后竟然親予召見。假若他是個長於辭令,面色兇狠,牙床寬大犯過罪的漢子,或者兩眼賊光狡猾,可以做武后的爪牙,便立即封予官職,或授以御史之職,或授予遊擊將軍,並賞與綢緞金銀。假若告密的人,情報不實,看來蠢笨無用,任其自去,並不處罰,他總會被認為存心討武后歡心,用意原極善良的。武后對告密之人決不拒絕。
告密(當時稱作“上變”,密報陰謀之意)於是成為一時的狂熱,不久就成為無業流氓、賭徒、罪犯等輩獲致富貴的捷徑。時人把告密和偷竊相比,認為比偷竊益處大。因為偷竊失敗,有坐監之險,如幸而成功,便可獲得金銀珍寶。而告密這種行業,如有才能精力,可以獲取官職,即使失敗,毫無害處。
就這樣,很多有權力的劊子手便平步高升,成了權要,自有很多前來效力的,於是狐朋狗黨,結合起來,特務人員遍佈全國,彼此競尚殘酷,爭奇制勝,以示對武后的忠愛。逮捕越多,定讞越眾,越顯示其忠誠。
朝廷裡那些大劊子手之中,有三個以殘忍出眾的,因此也權傾一時。三人為索元禮、來俊臣、周興。索元禮本為北方胡人,在以告密得勢前,原本沒姓無名。來俊臣本因搶劫監禁在獄,後來申請釋放出獄,前往告密,才得發跡。周興原有專業根基,他原來即研讀申韓之術,在尚書省為尚書令,累遷秋官侍郎。此外還有一些豺狼之輩。候思止本為販餅小人,目不識丁,開口方音鄙語,鄙俚可笑,醜態百出。王弘義為一鄉村莽漢,在家不孝不悌,後因鄰人過節歡會,他誣告鄰人聚議謀反,竟而官升御史之職。
三個掌理訟獄的侍御史索元禮、來俊臣、周興,就是肅政臺的主要角色。他們在武后政變之前幾年,都是領導人物,影響極大。索元禮官拜遊擊將軍,為特務首領,有權就地誅殺。來俊臣為御史臺中丞,周興初為刑部侍郎,因謀殺唐室王公有功,死前數月官升尚書省左僕射。來俊臣與索元禮兩人之姓合而為來索,當時極為通用,因為來索即來搜捕之意,含義與殘酷相同。府第之中女婢聽見叩門聲,出外一看是肅政臺的官員,就回來呼喊“來索!”就和呼喊“鬼來了!”一樣。史冊上記載,在大約一個月之內,百中有九十九案件是主人被殺,家人流放為奴,家園破壞無餘,只成一片廢磚爛瓦而已。
一般而論,這些殺人魔王,都殺人數百,毀人之家千餘。索元禮為罪惡昭彰的第一個告密者;周興為處決唐室王公的第一名劊子手;來俊臣野心最大,最為人所痛恨,亦最為人所恐懼。武后滅唐之後,他還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