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女人哈哈大笑起來,笑得齜牙咧嘴,肌肉抖動。姐妹仨嚇得擠在一起,呆若木雞地望著她。“現在怕了,當初鑽被窩時可暖和喲——想一步登天,天底下哪有這好事?就算有,能輪到你這個爛貨?還敢問我幹什麼,你配嗎?你不過是隻爛馬桶,供男人撒尿用。老孃我今天放過你,不是你不可恨,也不是我大度,而是你這隻爛馬桶,砸碎了也是一堆騷木頭……”
梅曉丫嚇呆了。朱慧卻勇敢地爭執:“她不是爛貨,她是被你老公強迫的!”
姐妹仨相互攙扶著,走到牛肉鋪上。
天空又飄起了雪花。梅曉丫坐在窄窄的長條凳上,目光在迷離晦暝的街道上尋找著過去的影子——那是她剛來到鎮上,裹著一條方格棉線圍巾,佇立在一盞街燈下凝視著牛骨頭在鍋裡滾動的情景。朱慧“嘩嘩”地喝著牛肉湯,她半邊腮還有些腫,食物集中到另一邊,聲音更加響亮。楊古麗沒什麼食慾,她的心事沉浸在對某種事件的揆度和憂慮中。梅曉丫對牛肉麵的貪婪是從童年延續下來的——可今天,捧起碗時,眼淚卻簌簌流下來,一粒粒砸在湯汁裡。離開學校雖然才一個月,但發生的一切,卻像一根根繩子,一塊塊石頭,墜得她抬不起頭,喘不上氣。原來她總覺得父母挺笨的,苦勞苦作,怎麼就糊不上一張嘴。輪到自己,才感到真的不容易。她跟朱慧這麼努力,騙了人,流了血,連監號都坐了,可還是肚皮咕嘟,兩腿顫悠。更令她焦慮的是,命運竟有頑固的遺傳性。像餘曉敏,一畢業就進了她父親的公司,人模狗樣成了白領,她根本無需為食物發愁,工作也不是食物的唯一來源。就是躺在家裡玩CD,聽聽音樂,也能過上很好的日子。而她們則要將生命很大的一部分,甚至是全部投進去,才能換來一份人家用牙籤都能剔出來的生活。
“你倆真走哇?”楊古麗問。
“廢話,東西都收拾好了,若不是你,現在已經到縣城了。”朱慧回答。
“你臉怎麼了?”楊古麗盯著朱慧。
“跟你一樣,偷人,被人家老婆抓的。”
楊古麗不再吭聲,她有點怵朱慧。
“古麗,你跟我們一道走吧?你現在工作也沒了,再呆下去也沒意思。”
“我是想跟你們一塊走,出了這種事,我在鎮上也沒臉呆下去了。只是你們走得太急了,我還想……”楊古麗語調陡然降低,語焉不詳起來。
朱慧瞅著梅曉丫說:“怎麼樣?還是捨不得唐經理,剛才還說是強迫的,其實就是通姦。”
“第一次確實是強迫的。”楊古麗顯得很委屈很無辜的樣子:“他把我叫到辦公室,捏我臉,又捏我的……我不讓,他就把我的衣服撕碎了。我沒有衣服,能往哪裡跑……還不是強迫的麼?”
楊古麗說到這裡,頓下來。她不知道朱慧的經歷,見她眼圈發紅,以為是被自己的敘述打動了,便安慰道:“你別難受,最初我也挺難受,活的心都沒有了。可是他罵我,罵我愚昧,不懂愛情,他是愛我才這樣的——後來他給我調了工作,又買好東西,我才願意的……”
梅曉丫勸楊古麗:“這不是愛情,這要是愛情,我差一點也跟他發生了。前幾天我求他辦事,他還不是又捏我的臉,又捏我……可是我跑掉了,他不是個好東西……”
“他是畜牲,是狗!”朱慧惡狠狠地咒罵。
梅曉丫見楊古麗淚水倏地落下來,換了種口氣:“就算他愛你,可你看他那老婆多兇啊,你繼續跟他在一起,遲早是要把命丟掉的。”
楊古麗還是選擇了留下。梅曉丫心裡那個塞子又堵上了,各種滋味悶在裡面,令她百感交集。現在她終於品咂出朱慧當初說的“惹禍上身”的含義。這才幾天吶,那粒種子就變異擴散,令人痛苦不堪,卻又難以自拔。當楊古麗像片雪花融化在街面上的時候,梅曉丫想起胡小鵬。她覺得自己不能不辭而別,那樣她會責怪自己一輩子的。
梅曉丫在路口電話亭給胡小鵬打電話時,瞥見鄭魁急匆匆趕來了。
聽到梅曉丫要離開天鵝鎮,胡小鵬沉默了良久,他的語言彷彿被寒冷的氣候凍住了。但很快,他又喝醉酒似地語無論次,顯得非常傷心。他除了吐出一大堆熱氣騰騰傷感含淚的話語之外,還透露了一個她在心頭困惑已久的秘密:其實酒廠不缺人,酒廠效益不好,自己廠的人都閒著曬太陽。所謂招聘,不過是廠家和銷售商營銷的圈套。她之所以招進來,也是胡小鵬的緣故。小鵬的姑父就是人事科的谷科長,他老婆跑掉後,作為姑父的谷科長一直想給侄子再找一個。可是介紹了好幾個,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