尬,看她面孔益熟,更覺詫異。見她呼喊遠去,欲探個究竟,便疾步跟上。
原來這瘋女子,正是隱娘貼身丫環玉嫣,恰是那上元夜搭救隱娘時與她相遇,後因楊繼盛遇難,查抄滿門,玉嫣感隱娘待她恩深,危急之際,勸隱娘男裝潛逃,自己卻扮作隱娘,代主赴難。及至被拿到嚴府,世蕃因見她貌美,強納為妾。洞房之夜,玉嫣懷揣剪刀,欲替主人報仇,奈何是柔弱女兒身,又因世著強悍,一時慌亂,行刺未成。世蕃自是惱怒,喝人將她捆綁起來,剝光衣肌將她姦汙之後,又賞與湯裱褙為妾,那湯裱褙婆娘,端的醋心忒大,因見她貌美,恐自家漢子被蠱惑,也憐她是舊主王府的丫環,銜一點感恩之心,趁湯裱褙不在家時,尋個事端,將她趕出家去;暗裡倒是有心將她放了。那玉嫣含羞忍辱,流落街頭,孤苦無告,不想鬱憤成疾,竟至瘋癲。世貞只看她熟識,哪裡想到這層!
且說世貞只因看她熟識,一時疑惑,跟定她身後,直到岳廟殿前。也是合當有事,剛到階下,不想內裡一片喧嚷,擁出一班男女、正是隨歐陽氏來進香的侍從。原來歐陽氏前來進香,這日正是二月十九,是南海觀音菩薩生日,便命世蕃相陪,乘轎來岳廟進香。適才廟裡好不熱鬧,鐘鼓齊鳴,焚香誦經,又做水陸道場超度亡靈。諸頌功德做畢,正是心下歡喜,欲待轉轎回府,不想剛出廟門,就撞見這個瘋癲魔女衝上階來。
那瘋女子見一般男女侍從,擁出個鳳冠霞帔的一品夫人,並不退讓,嘻笑呼罵,迎面衝上。待看到那貴夫人身旁相伴的瞎眼肥軀男子時,呆痴痴一雙眼裡,射出冷冷光亮,咯咯挫響牙齒,冷笑數聲,步步向世蕃逼近,手兒連連招道:“來來來,我與你結為夫妻!”
世蕃突然見一瘋女子衝來,看她青春妙齡,雖是蓬頭汙面,衣衫不整,容貌頗俊俏,心中反嘆道:“不想她沉魚落雁之姿,竟落這等光景,倒是叫人惜憐!”
眼見家人擁上,欲驅趕她去時,偏做個手勢止住,見那瘋女子連連招手,口口聲聲喚道與他做個夫妻,只覺有趣,仰首哈哈大笑起來。及至將近身旁,瘋女子驀地尖嘯一聲,猶如哀猿突鳴,使人毛骨悚然。道,“還我債來!”縱身撲上,舉那手中明晃晃的利刃,直朝世蕃咽喉刺來。那歐陽氏受此驚嚇,險些昏厥過去,被婢女慌忙攙扶住。便是世蕃,聽她一聲尖嘯時,魂先飛了,又見她縱身揮刀撲來,啊地尖叫一聲,連退數步,跌翻在地。家人見伏,蜂擁而上來阻攔。先是一陣亂棍將瘋女子打翻在地,又有兩個惡奴將她踩住,照胸前連搠數刀。眼見鮮血飛濺處,瘋女子慘叫兩聲,自是不動了。
且說世貞正跟定那瘋女子後面,見此情景,心中暗道:“她原本瘋癲女子,如何認得這賊,敢怕那廝運數已盡,天意如此,遣一瘋癲俠女,盡除天下之恨!”欲待拼命護持這個女子,並伺機刺殺世蕃,因家人防範甚嚴,一時無法下手,只呆呆站立階前。
卻說世蕾喘息未定,正待乘轎去時,忽見世貞仗劍立於廊下,驚慌失口問道:“你來此地有何事?”
世貞哼一聲時,冷冷笑道:“岳廟乃香火聖地,慈悲佛門,惡人可來得,善人也自來得!”
世蕃自知失言,且又心虛,見世貞傲慢冷漠神情,連忙掩飾住內心慌亂,故作姿態笑道:“兄弟向是讀書用功,今日如何有此閒清遊耍?”
世貞冷笑道:“今聞岳廟有戲,正是‘血染空門’,特來觀看。”
但凡世間狡詐之徒,臉皮最厚,世蕃明知世貞對其戲謔,裝作不知,假惺惺笑道:“兄弟今日有何新著?府中可有甚好看小說否?”
世貞道:“若問金錢美女,自不敢比貴府,若問藏書麼,當是應有盡有!”
世蕃道:“何書最有妙趣?”
世貞信口誑道:“妙書是有,只怕此書你看不得?”
世蕾道:“卻是為何?”
世貞道:“此書天下最奇、最淫,敢怕皇室御苑,也不曾見!”
只這一奇一淫,自教世蕃動心。此時歐陽氏已上轎欲去,使人連喚數次,世蕃竟自不理。趕忙追問道:“此書何名,竟有這般奇妙?”
世貞驀地一抬頭,見那僧房窗前,有一金瓶,插梅花數枝,便信口說道:“此書名《金瓶梅》,盡述閨房趣事。”
世蕃擊掌讚道:“妙哉!妙哉!”想得入迷時,哪還記得兩家仇冤,只恨不得立時上手,急切央求道:“兄弟若不嫌,可否借我一閱?”
世貞信口而言,原本暗裡含恨,譏諷他淫亂無恥賊態,不想他不悟其味,反信以為真,苦苦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