貌荒頭沉耍 �
世蕾慌忙謝罪,提筆寫遺書道:不孝兒世蕃頓首敬稟父母親大人膝下……
剛剛寫一句時,忽地筆毫脫落,世蕃悽然嘆一聲道:“此乃天意,我頭落也!”
“我來也”喝道:“休得羅嗦,要寫便快寫!”
世蕃遂將些散碎松香置筆管,以燈火烤那松香,待熱時熔化,再將筆毫按入。
“我來也”已經等得心煩,眼見筆熱時,忽聽尖細一聲銳響。正自驚疑未定,驀地只覺胸腹巨痛,忍耐不得,踉蹌幾步,手中當哪一聲刀落,撲跌在地上。
世蕃起身,哈哈一陣狂笑,擊掌呼道:“妙哉!妙哉!大膽賊子,竟敢入府行刺,你怎知知爺的厲害,前時幾人行刺,掌的拿了,死的死了,個個如此下場!”
“我來也”疼痛難耐,麵皮青紫,翻滾在地,只是痛罵道:“無恥淫賊,殃民禍國,天下矚目,舉世之人,哪個不欲食你之肉,喝你之血,豈獨我一人!你逃得今時,卻躲不過明朝,看你奸賊能躲到哪裡?我便作厲鬼,也來殺你!”
世蕃任他謾罵,只是冷笑不語,反取過酒來,坐在案前,悠然自得,慢慢地飲,欣賞玩味他死前慘狀,愈見惡毒之極。待“我來也”命盡氣絕,哼哼冷笑一聲,擲杯於地,喚家人將屍首拖出。可憐“我來也”仗義刺賊,反遭暗算,嗚呼身亡。
原來世蕾那廝,正是賊人心怯,自知積怨天下,恐人行刺,平日裡府中兵丁防範甚嚴且不算,暗裡又特製一管毛筆,內里弄下機關,實乃一毒弩。但遇刺客,先是乞求哀憐,裝一副熊孫模樣,乞留遺書。寫不數行,故使筆頭脫落,假作修筆,以燈燭烤治,火熱機發,鏃貫胸喉,無不斃命。“我來也”哪知就裡,因遭暗算……
卻說府中聞有刺客,一時轟動起來。老賊嚴嵩,自是肉跳心驚。得知刺客斃命,世蕃安然無事,略略放下心來,慌忙召去相問。世蕃虛驚過去,盡揀大話來說。嚴嵩聽罷不語,床上卻驚煞了歐陽夫人。
歐陽氏為世蕃生母;雖在虎狼窩中,卻是有那天良之人。平時治家,頗有法度。平日只見嚴嵩貪心不足,使奸弄詐,賣官鬻爵,陷害忠良,頗以為非,私下心中也常惴湍不安,只恐惡積多了,冤結大了,日後自惹禍端。夜時枕畔,也常婉言勸嚴嵩道:“相公今日富貴,乃天下第一家,應知足了!難道相公不記得鈴山堂那二十年清寂麼?”
原來這鈴山堂乃嚴嵩少年時的讀書學堂。嚴嵩少年清貧,頗有抱負。十年寒窗,伴著孤燈冷月,刻苦攻讀,孜孜不倦,時常對歐陽氏說:“他日若得功名富貴,當不忘今日之甘苦,應為天下效力。”嚴嵩舉進士後,未得貴顯,仍布衣蔬食,清苦異常。平日閉戶自處,讀書消遣,曾著有《鈴山堂文集》,頗為士林傳頌。當時置身山野,同勞苦民眾相伴,也並不敢有意外妄想。及至踏入仕途,躋身官場,耳聞目睹,皆是欺上瞞下,爾虞我詐之事,於是性情改變,學得險惡起來。日復一日,因要保住鳥紗,步步做得官大,對上邀寵於帝,對下排斥異已,漸漸奸詐成性,天良喪盡。昔日清貧書生,終於成為天字一號奸臣。
那嚴嵩原一介清貧之士,因步官場而成奸。今見歐陽氏將昔日鈴山堂引作規戒,未嘗不知自愧?積惡已深,就是至親相勸,也是不易入耳了。因推託說道:“我自曉得,朝中之事,你不必過問!”
歐陽氏見嚴嵩不從,又時常去訓斥世蕃。偏偏那世蕾似父不隨母。且自小生長富貴豪門,自恃位高權重,只道天是老大,他便是老二,雖聞母教,只道是婦人之言,婆婆媽媽成不得大事,亦當作耳旁鳳一般。
這夕歐陽氏喝罷湯藥,獨自躺在床上閉目養神,暗念自家雖是富貴之極,無奈父子二人積冤甚多,眼見又勸說不進,唯恐他日生禍,悔之晚矣!想到此處,不覺惆悵起來,精神恍惚。蒙憧之間,忽覺有丫環入室請道:“老爺與公子請老夫人賞畫去。”歐陽氏被左右攙扶,來到廳中,早見人群擁擠,爭相觀看;除嚴嵩與世蕃,又多不認得。見她來時,人們回首看她,個個神情怪異。產不知哪個發聲喊,人們盡行散去,便連嚴嵩與世蕃也不知去向,廳內空蕩蕩獨留她一人。歐陽氏看那壁上,果是好畫,舟橋車馬行人一齊活動起來,恰似一條長街,又臨河流。不覺來到橋頭,橋底河水翻騰奔瀉,車馬行人忽都不見,卻見兩人攔在橋頭,俱是血淋淋模樣,卻又全沒腦袋,只將頭提在乎中。看那頭時,正是王抒與楊繼盛。二人步步逼近,口裡只呼道:“還我命來!”歐陽氏毛骨諫然,肉驚心跳,慌忙連連後退,驀地一腳踩空,墜入滔滔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