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貞笑道:“我一向從不信天,今日看來,當是無意如此了!”
二人說笑一會兒;應龍問道:“學生避雨來時,見君日高三竿未起,當是有何鉅著?可否賞學生過目,以受教益?”
世貞道:“市井之談,閨房戲語,唯恐有汙耳目。”
遂命家人取已著前七卷奉上。應龍自是歡喜,取去不提……
卻說鄒應龍回到府中,心下思忖道:“今日兩夢應驗,自是世蕃這廝惡貫滿盈。如今眼見老賊又失寵,正是天賜良機,不著盡將世蕃罪惡揭發,除得他去,不獨朝政肅去權奸,且為忠良吐氣揚眉。”是夜,便剔燈奏一本道:工部侍郎嚴世蕃憑藉父權,專利無厭。私擅爵賞,廣致賂遺。使選法敗壞。
市道公行。群小竟趨,要價轉升。刑部主事項治元以萬三千金轉吏部,舉人潘鴻業以千二百金得知州。夫司屬郡吏賂以千萬,則大而公卿方岳,又安知紀極。
平時交通贓賄,為之居問者不下百寸餘人,而其子錦衣嚴鵠、中書嚴鴻、家人嚴年,幕客中書羅龍文為甚,年尤桀黠,士大夫無恥者至呼為鶴山先生。遇嚴嵩生日,年輒獻萬金為壽。臧獲富侈若是。
主人當何如。
嵩父子故籍袁州,乃廣置良田美宅子南京、揚州、無錫數十所,以豪僕嚴冬主之。抑勒侵奪,民怨入骨。外地謀利若是,鄉里又何如。
尤可異者,世蕃喪母,陛下以嵩年高,特留侍養,令鵠扶樞南還。世蕃乃聚狎客、擁豔姬,恆舞酣歌,人紀滅絕。至鵠之無知,則以祖母喪為奇貨。所至驛騷,要索百故。諸司承奉,郡邑為空。
今天下水旱頻仍,南北多警。而世蕃父子方日事掊克,內外百司莫不竭民脂膏,塞彼溪壑。民安得不貧,國安得不病,天人災變安得不迭至也。巨請斬世蕃首懸之於市,以為人巨兇橫不忠之戒。苟臣一言失實,甘伏顯戮,嵩溺愛惡子,召賂市權,亦宜亟放歸田,用清正本。
次日應龍將本拜上,心下忐忑懸念,不知帝意如何。正是:前車倒了千千輛,夫曾轍動心先寒。
不知後事如何,下回特敘。
第二十八回 徐閣老施詐除奸 賊父子罪極生禍
話說鄒應龍將本呈上,專劾世蕃,因不知帝意如何,心中忐忑不安。
此時世宗,已返遷萬壽官居住。因宮殿新成,甚是輝煌壯麗,龍心大悅,又乘方士新修春藥,難免貪些御奼之樂,睡得晚,也便起得遲了。且是頭腦暈眩,精神恍惚,心緒也便不甚好。便是聽那窗外鳥雀啼鳴,也覺煩躁,令那敬事房內侍盡去揮趕。偏是那簾下鸚鵡,也獻殷勤,見他悶悶出來,道一聲,“恭請萬歲聖安!”只險些沒惹那世宗將籠兒打翻。
進罷早膳,斜倚龍案,欲待翻看昨日鄒應龍呈上本章,忽有一內監趨入,伏跪案前,呈上一幅羅巾稟道:“現有宮人張氏血羅遺詩,請萬歲御覽。”
世宗接過看時,見那羅巾上有無數血痕,色呈暗紫,且有字跡,模模糊糊,細辨之時,卻是一首七言律句。詩道:悶倚雕欄強笑歌,嬌姿無力怯宮羅。
欲將舊恨題紅葉,只恐新愁上翠蛾。
雨過玉階天色靜,風吹金鎖夜涼多。
從來不識君王面,棄置其如命薄何。
世宗看罷血詩。先自愣了,細品之時,方才憶起,不禁流下淚來。原來這血詩,乃御膳房宮女張氏所作。那宮女因是才色懼優,才入官時,一夜為世宗進膳,世宗被她色惑,竟將滿盤山珍海味揮去,獨將她一人留下,當夜便恩施雨露,將她召幸那宮女年方十四,含蕊未開,恰又值月事來潮,只覺疼痛,不識天恩;偏是又性格驕傲,平時恃著才貌;不肯阿順世宗。一夜又進膳御室,世宗留她尋歡,宮女偏是不肯,連連數次,即致失寵。世宗惱羞成怒,便將她禁匿冷宮。當時之意,不過囚禁自省,令其飽嘗冷官甘苦,定然回思龍床溫香天趣,待數日回醒,再放她出來,重施天恩。不料因國事繁忙,日理萬機,自將她入冷宮禁匿忘得乾乾淨淨了。那宮女倍嘗冷宮之昔,自不必說,只因一夜召幸,精充血管,下身便時時血出不淨。偏又年幼羞於啟口,請不得御醫珍看,日久愈重,競夭折身亡。未死前數日,便以血染指,書就在羅巾上面,系在腰間,以作日後遺恨。
其時後宮故例,但凡宮女被召幸,即有敬事房記載。便是皇帝賴時,也自推卸不得。但凡召幸宮女身亡,小斂時必留身邊遺物,呈獻皇上,以作紀念,張氏死後,宮監照著老例,取了羅巾,上呈世宗。世宗念起舊情,怎不觸起傷感?當下便潔責官監道:“